文 / 我是黄小小
一
我远嫁他乡，一年难回老家一次，外婆总是我最牵挂的人。
这次我回老家，一到家便去探望102岁的外婆。
我踏进门的那一刻，屋子里昏暗清静，没有一丝声音，我高声叫了几声 “外婆!” 声音从里屋弱弱地传来。“是谁啊？” “是我啊，妹几。” 外婆没有听清楚是谁，我又反复说了几次。她终于知道我是谁了，颤悠悠地说：“哦，妹几啊！你回来了啊。”声音里带着兴奋，又有些慌乱的样子。
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笑了。
一年多不见，外婆更老更瘦小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被淡淡的黑斑填满，银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眼里全是朦胧，外婆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我握住外婆的手，这双手青筋暴起，是一张皱巴巴的干皮。好久不见，外婆对我嘘寒问暖，一会儿要拿糖给我吃，一会儿要拿西瓜给我尝，仍旧把我当成小时候一样对待。我说不要，她执意要起来，我便搀扶着她站起来，摸索着一步一步走着。
单薄的身子依然笔直，只是脚力不行了，挪动着碎步慢慢往前。她拿了看着我吃，一脸高兴的样子。
二
自从外公去世后，外婆跟着三个女儿过日子，这一过就是二十年。
不知从何时起，外婆成了一个包袱，三个女儿想卸掉又卸不掉的包袱。于是，围着这个“包袱”，家里发生很多争吵，陈谷子烂芝麻的家庭琐事全翻了出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有的陈年旧事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梳理清楚。
慢慢地，这个大家庭好像发生了细微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三个女儿依然轮流照顾着，只是会有很多的不耐烦、嫌弃、背后的谩骂......
外婆老了，她听着叹口气，偶尔也会争执几句，也会固执地说：“回老家算了。”大多时候，她选择无奈地坐着，把所有的苦咽进肚里。
102岁的外婆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短衫衬衣虽破旧却洗的干净清爽，没有污渍油腻，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这是外婆一辈子的好习惯，老了也不想丢掉，她不想给女儿们添麻烦。
三
我是她唯一远嫁的外孙女，以前回来看她，陪她聊聊天，帮她打算屋子，她总是阻止我说：“不要弄了，你回来一天是一天。”这次，外婆不再阻止我，也许她真的意识到自己老了吧！她默默地看着我打扫地、整理各种杂物，喃喃地说：“唉，外孙女啊......” 千言万语止于一声叹息。
妈妈做好饭。我每天送饭给外婆吃，一边吃饭一边陪她聊天，聊老家的事，聊小时候的事。外婆此时很高兴，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回忆着家里的种种来，她干瘪的手舞动起来，沉浸在往事中.....我不忍心打断她，这样的快乐对她来讲太难得了。
外婆长年安静无声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忍受着漫漫无期的孤独，屋子死一般的寂静！平时除了妈妈送饭时和她家常似地聊会儿的片刻热闹，整个屋子又归于安静了，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到。
我一边照顾她，一边说：“外婆，您不要太要强了，做不了的事就不做，我们帮您。”她无奈地苦笑一下。有一次，她烧开水不小心把水洒了出来，脚烫伤了，她忍受住痛说没事。妈妈赶紧买药给她擦上。
外婆能做的事绝不求女儿做，哪怕做起来很费劲。
外婆终究老了，她会不小心打翻东西，我倒水给她喝，她轻轻一扬手把杯子打翻了，水流淌满地，裤子也打湿了。她抱歉地看着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赶紧搀扶着她到沙发上坐，把她的湿裤子脱下来，从箱子里翻出几条裤子换掉。她又哎哎地抱怨着自己的无用了。
我看着外婆纸片般单薄的身子，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我内心无比的酸楚，又充满柔情。我想：外婆，过几日外孙女又要离开你了......
四
记得我们小时候，外婆一天到晚总是忙忙碌碌的，天微微亮就起来做一大家子的饭，她麻利地在灶台前忙东忙西，不一会儿功夫，端上一碗碗美味可口的家常菜，我们在家门口就闻到一阵阵飘香味，外婆会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给一家人做各种菜，看着我们香喷喷地吃着，夸着，外婆总是笑盈盈的。
等我们吃完饭，她过来收拾碗筷又忙开了。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没有休息过一日，哪怕是到了大年三十，那几日却更加的忙碌，只有我们孩子是空闲的，整天只顾着呼朋唤友地玩。
那时候的家是热闹的、热情的、外婆也是快乐的时候居多。
如今，外婆活了一个世纪，大半辈子清苦劳碌，老了儿孙满堂，理应幸福热闹。只是生活刻骨的现实，免不了分离，外婆却是晚年寂寥，如野草般顽强地撑着这余下的生命！
几天后，我离开了老家，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外婆的身体时好时坏，竟然失尿了。”我听后不免有些伤感，也许这就是人生吧，躲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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