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到自然醒,起床后把早餐做好端上桌,才叫小小人儿起来。我坐在桌子边,他在桌子上,两个人一起大动碗筷。
“你昨天是怎么写的?”
“就如实写。”
“哦,今天...今天的,我替你想好了,简单概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如果你不嫌烦可以详细观察下我,这样可以把躺卧的各种姿势写进去,就没别的了。唉!想想昨天还能搞个演说。”
“你不想出去走走?”
“想有什么用,都是枯草,去滚几圈?不合适...”
“我这人生性谨慎,不过经过昨天对你的了解,我觉得我们的很多想法是相似的。”
“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把什么都跟你说了。”
“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我有个地方,不知道...你想不想去参观?”
“去去去,怎么会不去呢,这个蛮荒之地还有你知道的神秘之处,你真是观音菩萨搬给我的救兵。我们吃完就出发,哈哈...终于可以出门啦!”
我已放下碗筷,听到天降甘露的大喜事,我又拿好筷子,把每个碗里的菜都扒进嘴里。
躺平花的力气不能跟出门相提并论,给肚子多储备点东西,是跟下雨天要带伞出门一样的道理,不会错的!
要出门了,我在洗漱间的镜子前理头发整衣服,小小人儿站在打开的大门边,像个懂事的门童。
“跟小姑娘出嫁似的,扭扭捏捏半天了...”
门口来了声音,我把头探到洗漱间外,小小人他胸脯这个部位现在起伏明显,藏了小气球似的,一下胀大,一下又瘪了回去。
“再不走我就不带你去了。”
“来了来了...我这是抑制不住地紧张,去一个从未去过的神秘地方,我感觉像是去外太空...”
“我...”
沟通无成效,小小人一跺脚不管不顾地冲向了外面。在这样的逼迫之下我走出了洗漱间,把门锁牢,跑上泥巴路。
前方不远处,他挥着两只细胳膊,飞得像只蜻蜓。
“喂,等等,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迷路了怎么办?”
“就这一条路,你迷哪里去?”
“前面说不定有岔路口呢。”
“那就不知道了,你如果担心走丢,加快速度呀!刚刚不是吃得挺多,现在正好可以消化下。”
小小人儿回头瞅了我一眼,就加速起来,后面追着的我得使出百米冲刺的劲儿,才能望到他的身影。
这样脚不沾地、慌里慌张赶路,顾不上停下来仔细看看,都跑过什么地方,是不是经过岔路口什么的。
我有种感觉:这路的两边跟小屋外的景象差别不大,成片成片的枯黄草地被我闪在身后,前面还有没完没了的草地。
都让人恍惚跑这么久根本是瞎忙活,到头来还是待在原地,就如孙悟空跑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一样。还好我有个护卫在前头探路。
终于护卫停下来落到地面上,他气定神闲地转了身,在路中央叉着腰。等追上他,我的运动量已达到身体的极限,湿透了的头发和衣服粘在身上,出门前的精心打扮算是白费了功夫。
小小人儿手里拿着一块黑色三角巾(还是从他那个斗篷口袋里面掏出来的),递给呼哧呼哧喘气的我。
“谢谢,我用自己的袖子擦擦就行,不需要弄脏你的。”
“额...不是擦汗是蒙眼睛用的啦,这是进那个地方的规矩。”
“嗯?已经到了吗?这...这周边除了草还是草...”
“你先戴上它,过后就知道了。”
“好吧,我看再多跑会你就只能拖着我一起飞了。”
出于本能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将目光尽量放射到这陌生环境的最远处:
现在是阳光普照的上午,草地上一派静谧祥和,不像会有不洁净的东西出没。我放心地走近小人儿接过三角巾。
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多留了个心眼——用三角巾蒙眼睛时,脚往小人儿的身边又挪近了些许,在后脑勺飞快打了结后,我腾出右手的指甲迅速夹住黑斗篷的下摆。
这两片手指甲留得最长,把它们捏紧就是一把镊子。
“现在你别想甩掉我,后面麻烦你啦。”
我感觉自己的脚在离开地面,是要起飞了。双脚完全离开地面后停止了上升,正准备体验飞翔的感觉,脚底却来了一股强大的引力,在拉着我急速往下降落,像是飞进一个很深很深的洞里,可脚不是才离开地面那么点距离?
“你可以把它取下来了。”
我取下遮眼布还给小小人,快速眨着眼睛适应周遭的光线。我站在一个和我的人身同等高的洞口前面,小人儿正抬起手准备敲门。
呈半圆形状的木质门从里面推开,开门的是个穿绿斗篷、戴着绿色面罩的小小人儿。
他一打开门便热情地冲向前来把我前面的这位抱住,两个人抱着在原地打转了几圈。
“欢迎回来!”松开的小绿人儿说。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这次执行任务的客人,他是我朋友,我带他来我们这玩,顺便回来看看你们。”
“回来?你带我来的是你家呀?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准备些礼物。”站在后头的我连忙表达着上门拜访应有的礼节。
“进来吧,不用客气,我们正准备做午饭。”
我跟在两个小小人儿的后面,双眼好奇地打量着所经之处:
这个洞的墙壁通体光滑洁白,跟我小屋刷的白墙差不多,墙壁上打着灯,内部环境与黑不见底的这种刻板印象不搭边。
我想着把身子倾过去用手感受下墙壁的质地,脚突然被绊住。
我把头低下,发现脚踝高处有两根像织毛衣用的细毛线,它们拉扯出一条小道来往里延伸。这么看来,细线是担当了栏杆的功用。前面两个小人儿规矩地走在这两条线中间。
我不敢再乱动,眼睛直视前方跟着往里走。
走了不远洞变宽了,两条线分别向相反的方向垂直延伸开去,它们把里头这块大平地合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正边形。这是他们的生活区域。
小黑人和小绿人已走到四方形里面,我因为体格的问题不方便下去,待在路口处。四方形里的布局在这可以一览无余:
大的四方形里面划分成好几个四方格子,都用这些线条隔开,临近的两个四方格子中间留着过道方便通行。所有线拉的高度一致,只到他们腰间的位置。
有些格子里摆着床,有些格子里摆着厨房用品。穿着红橙黄青蓝紫白的小小人们排着队在厨房门口,这两个黑绿也加入了进去。他们在准备午餐。
屋子里的每个小人儿都参与做饭,他们分工明确,前面的完成分内操作退出去,后面的逐步有序推进。更有趣的是他们的动作规范节制,如同一个师父教的同一套功夫,不是随性子乱挥乱舞。
饭做好后,他们来到旁边的格子间就餐,还给我带了点过来。吃完他们便各自散开到其他四方格子里去。
无论是做饭就餐,还是躺着休息嬉戏吵闹,他们每个人的行动都不曾碰触到纵横分布的细线,幅度和力度把控得精准到位,称得上世上一道奇观!
今天我算是开了眼。
突然感觉有人扯我的裤腿,低头看向脚边处——是小黑人。
”我们回去吧。”
“就走了?”
“都快待了整个下午。”
“过得这么快吗?我以为才没多久。”
“这地方小,你也不方便进去里面一起玩,你也应该闷了吧?”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走吧。”
小黑人朝还在线框中活动的小小人们挥挥手,我们就朝洞口走去。出了门他递黑色三角巾给我,我们用来的那种方法回到通往家的小道上。
现在太阳还没落在草地上,小小人在我的左边,我们并排着往前。
“你们家怎么会分布着那么多的线?”我问他。
“这线就是家里的墙壁。我们巴掌大的地方,每个生活空间的划分用这最合适不过。只是需要小心不能碰到,不然会缠作一团的。”
“所以你们的行为动作克制了许多。”
“是的,我们从小注意培养日常行为的规范。关于这个线还有个神秘传说,我们祖祖辈辈口耳相传下来的。”
“还有传说?”
“我爷爷跟我说,很久以前,我们家族跟另外一个大家族争夺领地。我们这边就原有势力来说获胜的概率是要大些的。可有一天,对手在我们两家领地的分界处挖了口池子,池子上面刻着'雷池'两个字。这雷池古怪,估计是被施了魔咒,我们这边的人如果想越过边界就会跌到池子里去。有些人因此摔断了胳膊、腿,还有丢了性命的。”
“争斗了数月双方伤残数都在持续增加,胜负难分。僵持之下,两家决定签订合约,从此划定界线和平共处。祖先们为了后人谨记教训,传下了'不得越雷池半步'的训诫。为防患于未然,掌权的人提出对我们家族的日常行为也要严格要求,有见多识广的人就想到用线来规划我们的生活空间,以此来规范言行。”
“还有这样的渊源!在这个社会生存不容易,是得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你们要顾虑着那么多线,不轻松不自在吧?”
“习惯就好。它对我们的帮助大过限制,让我们避开社会上的危险,生活得安稳平顺。像我们这体格,行事须谨慎周全,要懂得保护自己。我也会这么告诫我的朋友。”
“你们家位置很隐蔽,在一个洞里,如果不是熟人带进来,外人难以发觉你们的存在。”
“所以这是个秘密地方。要不是你昨天跟我说了那些,我不会带你来。”
“谢谢这么信任我。”
后面我们没再交谈,只一股脑地赶路。那洞里面的细线缠缠绕绕,跟了我一路,它们有时在小路两边的草地上搭建正方形,有时又在小屋里拉拉扯扯,还跑到我那间小公寓里面...
那晚我梦见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了洞里,心虚紧张之下,踢到了路口处的一块大石头,崴了脚。我重心不稳,跌到了大大小小的线框里面。
受到猛烈冲击,洞里拉扯着的所有的线迅速往中间收缩靠拢,它们最后编织成了椭圆形的大罗网,我被困在里头。
大罗网载着我缓慢上升离开地面。我坐在罗网底部往上看,洞顶中央垂着个弯钩,罗网一碰到它就被牢牢勾住悬挂起来,成了只来回大幅度摆动的秋千。
我在罗网里东冲西撞寻找出去的缺口,流下的汗迷了眼睛。这罗网编织紧密,得用一把锋利的刀才能割破,我赤手空拳做的所有努力是徒劳的。
在这紧要关头,五颜六色的小小人们围在罗网下,他们拍着手跳啊叫啊,听不到我声嘶力竭地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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