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上个世纪开始说起,80年代中期秋日早上,没有天降祥瑞也没有地涌金泉一切如同往常,一个普通农户家,男人们在房外抽着烟踱着步,不时倾听房间里的动静。女人们则在房间里准备好热水盆、剪刀之类。伴随着用力的喊叫声,房间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男人们揪着的心放了下来。一切收拾妥当史姓接生婆把孩子抱到产妇面前对着产妇家人说是个男孩。房外的男人们听见婴儿啼哭进得门来。爷爷伸手抱过包裹婴儿的被褥,呶着嘴啧啧的逗着婴儿。脸上笑开了花说到这孩子眉眼像我,奶奶也过来看着婴儿。看了两眼说这娃儿有点瘦弱啊,都说贱名好养活就叫狗剩吧,于是这婴儿有了名字。第二天适逢当地集会。狗剩爷爷年轻时交友广泛,屠户出身。几年前刚盖的一砖到顶的三间瓦房,亮亮堂堂的。亲友得到消息纷纷登门道喜,不大的院里围满了人,女人们在院子一角支起灶台,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男人们围坐在一起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看起来好不热闹,众亲友寒暄着聊着过往和眼下庄稼收成。有人起哄转过头对狗剩爷爷说,嘿这下好了,有大孙子了,可以啊狗剩爷。这大瓦房亮堂堂的,赶集上店宰几头猪也不少赚。家里四亩多果树,又是国光又是秀水红富士,自己做个经纪、还有一家小杂货铺。牛羊猪的也会看牙口,就是宰猪的小徒弟都带了两三个,这每年孝敬的也不少。如今又添丁进口,还是带把的,别藏着抱出来看看。狗剩爷脸上笑嘻嘻的,明显很受用。抽一口烟后把烟头摁灭扔到地上,生怕抱婴儿时烫伤婴儿。起身去到婴儿房间,不多时抱着婴儿出来伸手扯了扯包裹婴儿的小被褥,把脸露出来略微举高,好让众人都看到。狗剩奶奶看到狗剩爷把婴儿举高,扔下手中活计跑过来扶住狗剩爷的手。说道.:“老头子高兴坏了,摔了孩子咋办”狗剩爷讪讪的笑着不搭话,把婴儿紧紧的抱住生怕什么闪失。众人看到这一幕也跟着笑,院子里都是快活的空气。
时间又过了两年,还是那个农院,那个产妇。时节已入冬,产房里又传来婴儿的哭声,虎妞呱呱坠地了。可是虎妞没有狗剩的待遇。没有被狗剩爷高举起来在众人面前,这一切都是老式思想作祟。那个贫瘠的年代,虽然早已包产到户。农家缸里不缺白面,粗粮窝头吃的也越来越少,昏黄的电灯也替代了夜晚如豆的马蹄灯。家里条件好的也开始看起来14寸黑白电视,狗剩家是村里最早一批拥有电视的人。吃过晚饭要好的乡邻拿着板凳马扎之类,聚到狗剩家看《霍元甲》。院子里欢声笑语,可狗剩爷却高兴不起来。
狗剩爷家里老弟兄三个,大哥二哥家人丁兴旺。到自己这单薄的可怜,四个丫头一个儿子。丫头始终是外姓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是生养了外甥也是别人的孙,实指望这第二个孩子再来一个带把的,不争气啊。计划生育这么紧,村头红标语还写着呢,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只生一个好,这下好是丫头还得罚款,真就是赔钱货。不如送个好人家,再生养一个怎么也得俩孙子不是,家里没男丁真就处处是制约,出门都不好意思抬头。想到这抽出一颗双马牌香烟来,拿处泊头洋火在火柴盒边侧划着,一股青烟伴随轻微的硫磺味道。洋火点燃了,映照黝黑的脸膛,眉头紧紧皱着。深吸一口烟重重吐出来,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从众乡邻包围中找到狗剩爸拍拍狗剩爸肩膀说:“进屋来,我有话说。”说完也不看狗剩爸自顾自的向着房屋走去,狗剩爷进房后找到沙发坐下,又抽起烟来。不多时房门开了又关上,狗剩爸也进来了。走到另一张沙发坐下问:“大,你要给我说什么”。眼神中带着惶恐不安,如同犯错的孩子。狗剩爸一直害怕狗剩爷,从骨子里的那种。老一辈的棍棒孝子论他领教了不少。当年半大小伙子时候,正是饭量重的时候,就因为中午多吃两张饼,狗剩爷抬眼瞅了狗剩爸一眼说少吃点。狗剩爸年轻不理解啊,回头对狗剩爷说:“你还不让吃饱了”。就为这一句话,狗剩爷抄起皮带就打,狗剩爸跑了足有二里地,还是没躲过。自此怕了自己大,这次又被狗剩爷叫过来。看狗剩爷拧紧的眉头,沉默的脸膛。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暴风雨来临。心中局促不安,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狗剩爷先开口:“咱家人丁一直单薄,在农村弟兄少就挨欺负。你看这次狗剩妈又生个丫头。计划生育超生还得罚款,不如把丫头给别人,咱再生养个。”话音未落,狗剩爸抢白:“谁家孩子谁家疼,你舍得我可不舍得。就是罚款又怎样,我的孩子我养不送坚决不送。”狗剩爷的脾气也上来了:“你爱怎样怎样,我管不了你,我不管还不成。去找对部分家,明天我和你婶去果园住,不用你管我俩,就是生不养死不葬都成,我就当没你这儿子”。父子俩吵的不可开交。狗剩爷站起身来走出房子,摔的房门震天响。找到狗剩奶奶吼道:“还看个啥电视,收拾东西明天搬家。”看电视的乡邻见事情不好也没敢多言语什么,各自收拾自己板凳马扎之类,走出狗剩家院门。出院门后议论纷纷,有人说狗剩爷老古板,也有人说狗剩爸不听劝,人嘴两张皮,说啥的都有。也有亲近要好的留了下来,顶住父子俩的怒火打算劝和。
狗剩爸听到院子里的一切,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没解释什么,就呆呆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颗接一颗。劝和的人来游说,狗剩爸不为所动。众人见父子都没有软和的迹象只能作罢,第二天一早,狗剩爸听到外面乒匡作响。急忙跑出去,看到狗剩爷套好驴。黑着脸往地排车上放生活用具被褥之类,狗剩爸急忙跑上前帮着弄东西,被狗剩爷一把推开,差点推个趔趄。“大你这是干啥?”狗剩爷怒吼“我要干啥,你不知道,装什么傻,起来我没你这儿子。以后你自己日子自己过,过好过不好的是你的问题,从今往后我不会管你。丫头要养不是,你自己看着办,罚款的事甭打算。”说完推开院门,拉起驴车冲屋里大喊:“老婆子你还磨蹭个啥,赶紧走”。狗剩爷爷奶奶拉着家当从狗剩家搬了出来,大门敞开着,狗剩爸望着远去的驴车呆呆的站立,心里酸溜溜的叫不出啥滋味。房间里狗剩妈搂着狗剩和虎妞,低低的抽泣。哭的狗剩爸心烦意乱,扭头喊到:“哭个屁,狗剩爷管与不管又怎样,不就是罚款,大不了先去娘家躲一躲,孩子姥娘家是邻县工作队不能跨县,躲一阵是一阵吧,钱的事我想办法,不就是多宰两头猪,节省点,咱大不稀罕闺女,我还稀罕呢。别哭了,回头把奶挤了,俩孩子吃啥够乱的了。”狗剩爸说完走出了院门,打算去几个哥们家凑点借点怎么也得先把罚款打发了。可是那个贫瘠的年代三千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狗剩爸转了一圈也没借到多少,距离罚款额还是差好多,借来的钱杯水车薪。
狗剩妈最终还是带着狗剩和妹妹虎妞躲到邻县娘家,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某天半夜狗剩村队部上的人带着计生办工作人员摸到了狗剩姥姥家,半夜人喊狗叫的拍着狗剩姥姥家后窗。狗剩姥爷听到喊嚷声起身摸黑穿上衣服,来到狗剩妈住的房子,摇醒狗剩妈:“孩他娘,赶紧的你村队部来人抓你们了,赶紧东屋还有个炕洞先躲躲,看好孩子,别让俩孩子出声,我出门打发他们。”安排完一切,狗剩姥姥、姥爷,打开灯拉开院门:“谁啊?”计生办工作人员嚷着:“狗剩娘在这么,超生了也不交罚款,人也找不到,我们看看她在你这么,你要是敢私藏告你个窝藏罪!”狗剩姥爷镇定神色说:“俺家闺女好久没见走娘家了,我还以为你们把她抓去了,你们要找进来找就是。”说完顺手拉开房门,“尽管看”工作人员进屋查看,外面的也在狗剩姥爷家院里茅房、院外柴草垛到处找寻。没有看见狗剩娘几个也就走了,狗剩妈趴在炕洞里大气不敢喘,索性孩子睡的深。没有多大动静。工作队走后狗剩姥爷对狗剩妈说“这是不能再呆了,你先去孩子太姥姥那呆一段。这样藏不是办法,明天我送你们娘几个过去后,我去家里问问狗剩爸还差多少,我给想办法,这好好的家不能回算咋回事”
第二天狗剩妈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太姥姥家。狗剩姥爷又问狗剩爸罚款还缺多少凑齐,终于把罚款凑齐了,狗剩娘几个也结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交罚款还有个小插曲,狗剩爸要宰猪赶集上店卖猪肉,狗剩妈要看两个孩子。还要收拾猪下水之类,没功夫跑十多里地去镇上工作队缴纳罚款。于是让狗剩爷爷代替去。狗剩爷爷是个好面子的人,路上逢人就说是自己给出的罚款。众人纷纷称赞,狗剩爷有钱,为了个丫头都舍得三千块。狗剩爷听着名葆暗贬的话语,耷拉下脸来,偏又不好反驳人家啥,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路上自行车蹬的更猛了,飞也似。后来狗剩爸知道狗剩爷缴纳罚款的事,心里发酸,嘴上发苦。偏又说不得什么,谁让狗剩爷是自己大,他爱说啥是啥吧。这事在狗剩爸原来受伤的心上又狠狠剌了一刀,至此爷俩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罚款缴纳了,虎妞也终于有户口了。狗剩妈一人带俩孩子还要早起晚睡的收拾猪下水。一会狗剩饿了,一会虎妞哭了,实在是顾不过来。无奈之下来到狗剩爷居住的果园商议:“大、婶你看能不能帮我看看孩子,我这实在弄不了,看一个就中”狗剩爷盘腿坐在炕上,炕上有小桌,摆着咸鸭蛋一小盘油炸花生米,一个细脖酒壶一个小盅。用筷子从咸鸭蛋尾部挑出一点鸭蛋黄,放进嘴里,喝一口酒盅里的酒,放下筷子。抬头看看狗剩妈,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还是麻木,:“中,把大的送来,我不稀罕闺女。”说完又自顾自的喝起酒来,狗剩妈听到这咬咬牙“行,大的就大的”说完从炕上站起身来往外走,走到外屋间,狗剩奶奶端着馒头遇到了,“孩他娘,来了都饭点了,吃了再走”说完伸手去拉狗剩妈,狗剩妈也不搭话气冲冲的走了,边走边哭。就因为是丫头虎妞这么不受待见,都是自己孩子还非得分个厚薄?
后来狗剩就随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奶奶从来都是高看狗剩一眼,去哪都带着狗剩,虎妞则一直被冷落,跟爷爷奶奶生疏的很,甚至果园门口都不愿踏入,有时候狗剩爸妈都外出虎妞来到果园都不自在,一直喊嚷要回家,这不是自己家,爷爷奶奶怎么哄都哄不好,也许虎妞幼小的心灵埋下了一粒叫做不公平的种子,悄悄生根发芽。
树上 2020年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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