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太

老太太姓何，今年85岁，身体也还可以，只是行动来慢慢腾腾，像一只背着重重行李的蜗牛，身上的皮肤皱皱巴巴的，捏上去像是沁满了水的海绵。她像很多“老传统”一样，家里总是摆满了破破烂烂的宝贝，每次去她家总是会找到一些可以勉强辨认却无法使用的新鲜玩意！日积月累，住在二楼的何老太，阳台上一半是花花草草，另一半像是战争过后的废墟，忍不住想收拾一下，拣出几样实在无法辨认的古董想扔掉，这时的何老太一改往日作风，冲过来连忙制止这大逆不道的行为，然后一一清点，但凡少了一样物件，或者清点不清，定然会发脾气，像是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这时谁要搭茬，谁就是何老太重点照顾对象，所以谁也不理她，看着电视听着一个老小孩发发脾气，过了10分钟，这件天大的事，何老太也就忘了。

何老太是我的外婆，这样一个称呼是母亲叫出来的，何老太的记性已经是大不如前了，饭量也不如从前，生活也难以自理。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母亲早上赶过去，开始照顾何老太的生活，买好早饭、倒好水、拿好药，然后叫何老太起床，洗漱完毕，穿上鞋下楼去溜达溜达，一直到中午饭时间再回来，不敢走远，怕迷路的她，只在附近走走，或者坐在楼下小店门口，和其他几个同龄老人，坐在那里聊很久，说是聊天，其实半天都怎么说话，只是偶尔说上一句。等到中午回家吃饭，每天母亲都会问她去哪里玩了，干了些什么，何老太笑呵呵的回答，答案也总是差不多的。就这样一天天的快速地过，但是有一天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早上按惯例，何老太下楼溜达，天转凉了，有些冷，母亲就让她穿件外套下去，她拿在手里去换鞋，就顺手搁在鞋架子上了，穿上鞋就开门下去了，外套也就很自然地被忘记在鞋架子上，她还是坐在老地方聊天，忽然何老太想起了什么，冲进店里去，说她的外套放在店里了，吵着要老板拿出来，老板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解释什么都不行，何老太非要老板找出来给她，老板没法子找来了母亲，母亲一听，告诉何老太外套在家里，何老太不信，说是母亲和老板一起骗她，把她的外套骗走了，母亲没办法，折回家里把外套拿了下来，看到外套，外婆这才安静下来。穿上衣服，嘴里念着：“我哪记得呢，我哪记得呢!”过了一会，母亲跟她说下次不要这样，何老太却说什么时候有过这件事，母亲就会骗她。

等到中午饭，何老太端着饭碗，吃了第一口便说这饭硬了，夹了一口菜又说菜咸了，扔下饭碗委屈的说女儿不好，这就不想给她饭吃了，太不孝顺了。母亲一边安慰，一边认错，说下次不会了，过了好久，何老太才不情愿的把饭吃完。哄完何老太，母亲才扒下自己的饭，吃完后洗洗弄弄，又服侍何老太睡午觉。

睡一觉起来，何老太开始侍弄她的花花草草，把厕所里自己的专用的尿盆兑上水，拎到阳台，一路上泼泼洒洒，母亲跟在后面说：“我带你拎嘛。”何老太坚强地回复：“我还能动！”没办法，母亲拿起拖把，跟在后面拖，何老太拿着个瓢，这浇浇，那弄弄，浇完花，半个阳台都是水，何老太满意了，把尿盆放回原处，再回来一看阳台，就问母亲：“这怎搞这么多水啊？”

母亲又开始忙晚饭了，何老太悠闲地看着电视，母亲左肩有严重的肩周炎，洗菜的时候一下位置不对，疼得哎哟了一声，外婆听见了瞥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回了电视屏幕，母亲缓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很久，母亲烧好了菜坐在沙发上休息。门开了，何老太和母亲抬起头，母亲问候道：“哥，嫂子回来了啊。”何老太看是大儿子回来了，站起来拉着儿子的手说：“你个晓得，今天你家妹妹烧饭，都不想给我吃，铁硬的，我都咬不动！”儿子听完，训斥何老太说：“好了吧!哪有啊，我每天回来不都吃这个饭么，不都好得很么！你就搅死了！她烧饭好得很，就你啰嗦！”何老太不说话，坐了下来又问儿媳：“重孙子呢？怎么没带回来？”儿媳说：“外婆在带，明天带回来。”何老太美滋滋的跟母亲说：“重孙子好哎，看到我都喊我哎！”母亲笑笑没说话，转向自己的嫂子问道：“嫂子，你现在退休工资个能拿个多少？前几个月说涨的钱都补给我了，没好点点，多涨点就好了，我家儿子马上大学毕业了，要带他多存点啊！”

吃完晚饭，母亲洗洗碗、拖完地，这时候何老太的小儿子回来了，母亲问道：“小六子回来啦？今天下午手气怎么样？”小六子说：“还行。今晚我陪老太太睡吧？”母亲说是，然后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晚上，小六子躺在靠椅上，何老太站在旁边又开始说今天中午饭硬了，菜咸了，小六子没理她，一会就睡着了，何老太说完看小儿子睡着了，拿过来一床被单帮他披上，嘀咕了一句：“我晚上洗澡怎么搞？”

放假了，我回家住，有一天我和母亲晚上从外婆家回来，母亲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以后生两个女儿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