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去
一
四月，东南某地。雨夜。
某省级监狱内。三监区四号监舍2号铺下铺，江小鱼眯着双眼躺在床上。
他没有睡着，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江小鱼今年21岁，一米七五的个头，两年多的监狱车间劳动，让他练成一身腱子肉，即使剃着光头，在犯人堆里也是一个帅气的小哥。
“帅有个屁用”。江小鱼经常用这个话来怼回其他犯人对他的调侃。都蹲大狱了，即使能把无期减成有期，那也要二十年后，人到中年才有重生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江小鱼的心就压抑不住的狂跳。他不想呆在这里一天天老去。他要出去，回到家乡，回到小蝶身旁。
小蝶是他的女朋友，一个在江小鱼眼里漂亮得跟仙女一样的姑娘。事实上，小蝶也确实是个美女，不然，那天的冲突就不会发生了。
二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江小鱼正读大二。暑假回家，约了小蝶下午去逛街。
一身白T，粉色短裙，白色跑鞋。加上一头披散的黑色长发，让素颜的小蝶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江小鱼快到约定的奶茶店门口，看到两只手各拿一杯奶茶的小蝶正被两个猥琐大叔围住在说些什么。“流氓调戏美女的桥段被我遇到了么？”小鱼顾不上想太多，赶紧加快脚步。
这时，其中的一个胖子一低头，趁着小蝶不提防，叨住其中的一杯奶茶吸了一口。小蝶气得大叫一声“臭流氓”，把奶茶扔到胖子身上。胖子怪叫一声，对着小蝶挥起了拳头。
后面的故事完全就是一个好男护女的正常情节了。江小鱼虽然是个学生，但保护小蝶心切，近似疯狂地撞向胖子。胖子没想到边上杀出个程咬金，被他撞得飞了出去，跌倒在马路上，正好一辆小车冲了上来，替小鱼要了他的命。
三
自从被判了无期徒刑之后，江小鱼无时不刻不想着越狱。他一直在观察地形，思考着逃出去的办法。
他所在的监狱在一个县城边上，背靠山，面朝河。山不高，大约300米的样子。河不宽，二十米左右。南北两边有 这些都是他进监狱之前看到的。平时，是不敢随便打听监狱的地形情况的。一准有同监犯会举报他。大家都是十几年以上刑期，都想着有加分减刑的机会。
平时，江小鱼过着跟一般工厂差不多的生活。军事化的管理，早上统一起床，先跑步出操，然后在规定时间洗漱，吃完千年不变的稀饭馒头就排队走出生活区，去生产区上工。
生活区有高墙围着，上面有电网，四角有岗楼，上面有武警带枪24小时守着，晚上不时把雪亮的按照灯打开四处巡视。
生产区也有高墙，但没有看守，不过狱警贴身跟着，江小鱼他们称为管教。虽然他们并不带枪，但想在大白天强行冲出厂区，经过几百米的冲刺，穿过有人看守的大门，再成功逃脱是不可能的事。
老王，江小鱼的管教，一个五十多岁的狱警。经常在组织学习时威严地警告或是温柔地劝告他们，不要妄想逃跑，唯一的出路是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不过，跟江小鱼一样有越狱想法的犯人还是有很多，毕竟在监狱里呆上十几年以上，是一件令人可怕的事情。
去年，有个犯人趁着收工管教放松，躲进厂区的一个废弃的烟囱。想天黑后想办法逃走。晚饭时管教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马上拉响警报。四处设卡之后，监狱判断他还在生产区。于是，大举搜捕。他藏得巧妙，搜了半天也没找到他。听到厂区人群散去，部队也喊着口令撤走了。他慢慢爬上烟囱顶端，想探头看看情况。马上被外面埋伏的暗哨发现，只得束手就擒。
原来，前面撤兵的动静是演戏给他看的。
四
猫抓老鼠的游戏经常在上演。他听监区的老犯人讲过另外一个越狱的故事。
那也是一个年轻的无期犯。当过兵，听他自吹还是特种的那种。在监狱已经呆了5年多。平时表现很好，积极改造，刚减成了有期。
但这个退伍兵显然是精心伪装了他的真实想法。他利用工厂上班的机会，偷偷地做了一柄匕首。
一个雨夜，他估计岗楼上的哨兵躲雨站在岗楼里面，便冲到岗楼上方的死角，用匕首插进围墙的缝隙，支撑着身体，靠着强悍的臂力慢慢爬上围墙，跳进了生产区。
就在他落地的时候，踩到了一片碎瓦，发出了一点声响。岗楼上的哨兵发现了他。鸣枪、报警。看守部队从一墙之隔快速冲了进来。
这小子不愧是退伍兵，他沿着早就想好的路线疯狂逃窜，正想从蒸气管道上横穿围墙时。又湿又滑，掉了下来，被逮个正着。后来，改判死刑，枪毙了。
枪毙那天，监狱停工，开了宣判大会，那个退伍兵被麻绳五花大绑，手拷脚镣，强按着头站着听审，随后被押出监狱。后来，各监区还发了一张他中枪之后的照片。吓人得很。很多犯人想跑的想法，被吓了回去。
每一次犯人逃跑，都是监狱管理方堵塞漏洞的时机。去年，监狱加高了围墙，架设了监控探头，再想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为了改善犯人们的生活条件，监区也盖起了三层楼房，代替了原来的平房监舍。
五
江小鱼并没有被这些不利因素吓倒。就像他当年在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中，战胜众多追求者赢了小蝶的芳心一样。机会总是有的。
他上个月刚看完了监狱图馆里的一本书《红岩》，这本书他上学时也看过，当时是为了考试。现在自己也进了监狱，再看起来，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最后的越狱情节上。他们最后能挖个地道跑掉，我怎么不能呢。
想效仿革命党人挖地道是不可能的。监狱里都是水泥地硬化过。下水道也容不下一个人粗。除非能变成一只老鼠。
老鼠是变不成的。但江小鱼还是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办法。为此，他准备了一个月的时间。
今天晚上是个机会。
下半夜2点多钟，接班老王的年轻管教刚刚进行了一小时一次的监区巡视，打着手电从敞开的监舍门里数了数正在熟睡的犯人人数，去二楼查看去了。而江小鱼的监舍在三楼。这个时间，外面还下着不大不小的春雨。岗楼上的哨兵估计也是最疲乏的时候，探照灯很久没亮了。或许，是个老兵油子，睡着了也有可能。
江小鱼行动了。
六
江小鱼轻轻地起床，穿上外套。观察了一下同室的犯人。他们都在酣睡。江小鱼轻轻地把铁床架的横杆卸了下来，这个横杆已经被拗得略有弯曲，但又不太明显，因此一直没被别人看出异常。
江小鱼又从床铺下扯出两幅手套，这种手套是外面涂了胶水的劳保手套。在生产区上班时，很常见，管理得也松，没人会清点数量。他利用一次当值日小队长的机会，把手套塞进工作服的口袋带回了宿舍，压在了床铺垫被下面。就算被查房发现了，也没人想到他有什么用处。
江小鱼轻轻地出了门，他走得跟正常人一样，因为这个时候，偶尔也会有人进出，公用的厕所就在走廊的最南端。晚上岁数大一点的犯人，经常会有起夜小便的。他完全不用担心有人起疑心。
江小鱼沿着走廊走着，走廊是被铁栅栏包围着的，想跳楼什么的也没有可能。
江小鱼并不想跳楼，但他想跳窗。他来到厕所，看看每个蹲坑都没人，马上行动，踩着栏板爬上了气窗。气窗看起来小，实际上还是可以钻出一个人，当然，也需要江小鱼这样年轻有力的身手。江小鱼先把一只腿伸出去，然后把头钻过去，慢慢地把身子和另外一只腿也抽了出去。
随即，他的手尽量伸出，搭在了房顶上。
双手反抓，收腹举腿，引体向上。
江小鱼翻上了屋顶。这时，有人进厕所也不怕了，没人会发现屋顶上有人。除非岗哨的探照灯聚焦在这里。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因为监房加高为三层之后，高度已经超过了岗楼，探照灯照不到这里。这大概是管教们没有想到的地方。可能他们想到了，但也不会想到人人利用房顶做什么，就算有人上了房顶又怎么样。他还在监狱里，人又不能飞。会有人开直升机来动狱么？开玩笑，这又不是香港警匪片拍戏的地方。
七
江小鱼手脚并用，慢慢地爬到屋顶的边缘，这里，有一个角铁钉在墙上，上面几个粗大的瓷瓶，拉着四根电线伸向远方。
说是远方，其实就在一百米外，那就是超过监狱的围墙了。对犯人们来说，那就是远方。
江小鱼把别在腰上的铁架抽了出来，脱下外套缠在上面，戴上两幅手套。把铁架的搭在最边上的一根电线上，双手抓住铁架两端，深吸一口气，两脚在屋顶一蹬。
江小鱼飞了起来。
利用这个高度差，江小鱼像坐溜索一样滑向远方，滑向监狱之外。
风声在耳边响起，偶尔有火星在头顶炸开。江小鱼紧张地盯着前面看，雨水从他的光头上流下来，让他有点睁不开眼，只能眯着往前看。他并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停下来，或者说是他不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方式停在什么地方。
“砰”，一声枪响。
八
江小鱼并没有中枪。
虽然在雨夜，警惕的哨兵还是发现了他，迅速子弹上膛，扣动扳机，但快速的滑动让江小鱼躲过了哨兵的子弹。毕竟想在这样的视线条件下打中运动目标，对谁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江小鱼早就设想过被哨兵发现并开枪的场景。他觉得打中是很小概率的事。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能被枪声吓得松手。
围墙在他的脚下一闪而过。他已经逃出牢笼了。只是，他现在还不踏实，因为，他还没有脚踏实地。
他人还在空中，听到警报响起。这是哨兵鸣枪之后所能做的第二个动作。一击不中，哨兵已经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现在，他需要的是发出警报，召唤战友启动预案，对监狱外围设点追捕。
江小鱼以前听过警报声，随后就是逃犯被抓的消息。不同的是，这次是他自己引起的警报。雨夜的警报声格外凄厉。
江小鱼来不及欣赏这警报声，因为他已经看到一根柱子向他迎面撞了过来。
不，是他向那根柱子、那根电线杆撞了过去。
九
早有准备，江小鱼在撞上电线杆的一霎那，放开双手握着的铁架，两手两脚同时张开，给了电线杆一个深情的拥抱。
电线杆并不领情，依然冰冷强硬。
江小鱼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巨大的惯性让他胸口像被撞塌了一样。但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电线杆，头虽然偏向一侧，但半边脸还是擦了一下。但并没有疼痛感。麻木了？
还好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江小鱼抱着柱子，快速滑了下去。终于站在了踏实的地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阵疼痛感从脸上传来。刚才的擦伤有反应了。
但转眼，江小鱼觉得脸上不疼了。因为，他心疼得抽了起来。
3名穿着制服的管教正喘着粗气盯着他。其中一个正是他所在的监区管教，老王。他分明从他们的喘气中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他扭头看看四周，有霓虹灯闪亮。小饭店林立。一块“好再来”饭店的招牌正在他的头上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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