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街上人群,余幽篁直到城门口,才发现夙羽的踪迹。她悄悄跟着夙羽出了城,这一路未见有人与之接触,心中稍安。
看夙羽所往之方向,余幽篁断定,她这是要回落羽阁,便不打算再追上去。就当她准备回城的时候,忽然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余幽篁定睛一看,那黑影不过是个十四岁的男孩。
接着,有几人叫骂着追了上去,还有一个人骑着马追来。
那骑马之人穿金戴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路人见状,纷纷散开。
男孩跑得很快,富家公子眼见那几个家丁追不上,嘴上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之后,又吩咐了一句:“拿套绳来。”
家丁立即将套僧扔给富家公子,便再眼看着他追过去。那富家公子想来经常玩这种把戏,把人当畜生来对待,之间他一边拿着套绳在空中不停地甩动,一边踢马加速前行,距离男孩不到五步时,便将套绳扔了出去。男孩察觉,偏移了方向,富家公子紧追不舍。
两人如狼和羊,一个在猎物,一个在逃亡。但这匹狼显然没有遇到过如此灵活的羊,几次尝试之下都没有成功捕捉到猎物。
这匹生活安逸的狼,很快就累了。
富家公子决定最后一次发起攻击。谁知,套绳不但没有扔出,反而让马受了惊,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男孩满头大汗,也已经跑累了,见状回头瞧了一眼,放慢了脚步。
“哎哟……疼死我了……”富家公子连连哀嚎。家丁们连忙赶过来扶起他。
“这马怎么就受惊了呢?”有一个胆大的家丁说出了疑惑。
“老子怎么知道!”富家公子气急败坏。
“将这个两个畜生给我抓住!”他指着男孩和马,怒道,“这畜生敢摔我,我定要宰了他!”
“是是是……”家丁们连忙附和,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快速地交换了眼神之后,留下两人照顾公子,其余的人分别去追男孩和马。
刚才发生的这一切,不远处的夙羽都看在眼里。那匹马忽然受惊,不过是因为有人故意为之。她眯着眼,看着城外的某处地方,微微一笑。
家丁们没有捉住马,反而被马蹄踢伤
“救我……救我……”男孩断断续续地喊。
当男孩从夙羽身边跑过去时,朝夙羽看了一眼。
这眼神,好熟悉。
夙羽看向男孩,凭男孩的脚力,他本可以甩掉家丁的,但他忽然慢了下来,接着脚步踉跄,没跑几步后,整个人就忽然道倒在了地上。
家丁们本穷追不舍,虽力竭但还是奋力追赶,仿佛不是在追人,而是在追着命。他们见男孩倒地,都铆足了劲冲过去,一幅幅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们围住男孩,见其抽搐,便没有人上前。这时,富家公子来了,他走到男孩面前,朝其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小杂碎,还想跑!”
男孩本就瘦弱,此时又痛苦不已,被他这一踢自然是受不了的,猛然就吐了一口鲜血,血溅在了富家公子的衣摆上。富家公子又嫌弃地踢了两脚才肯罢休,朝左右道:“把这个小畜生给我带回去!”
“等等!”
夙羽拦住那人的去路,冷冷地看着她。
“你谁呀?”家丁瞪着她道,“方才是你在说话?想找死啊?”
“啪!”富家公子狠狠拍打了说话家丁的后脑勺,怒道:“对女人不要太粗鲁了!”家丁摸着脑袋,不停地点头。富家公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夙羽,一脸谄媚道:“这位姑娘,何以挡本公子去路?”
夙羽看向男孩。
“姑娘认识这小畜生?”富家公子道。
“放了他!”夙羽依旧冷言。
“他可是偷了本公子的东西,也不能说放就放啊。”富家公子道。
夙羽看着男孩,见他面色苍白,但未抽搐,便道:“还给人家。”
男孩摇摇头,道:“不……不能……”
夙羽问:“为什么?”
男孩凝视着夙羽,道:“我会死的……”
“会死?”夙羽疑惑。
“你今天不交出来也会死的!”家丁吼道。
夙羽凝视着男孩,略作沉吟,朝富家公子道:“你放了他!你的东西值多少银子,我替他还。”
“本公子可不缺钱!”富家公子得意地道。他将夙羽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仿佛看一件物什价值几何。他满意地点点头,谄笑道:“姑娘若想要这杂碎,倒也可以。”他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你来换他!”
夙羽斜眼看着他,道:“只怕你没这个胆量。”
“哦?”富家公子哈哈大笑,朝周围的人笑道,“她说没这个胆量……哈哈哈……”
他笑得很大声,引得许多人驻足,但他毫不介意,转而看着夙羽。他围着夙羽转了一圈,一脸淫笑地站在她面前,道:“是个尤物,只是不知这面纱之下……”
富家公子说着,就伸手要去摘夙羽的面纱。夙羽微微后倾,冷冷地盯着他。富家公子被这眼神吓到,伸出的手停止了动作,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
“你……你……是什么人?”富家公子颤声道。
“你不该招惹之人。”夙羽淡淡道。
富家公子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道:“我……就没有我不敢招惹之人……”
“是吗?”夙羽轻蔑地看着他。
“当……当然……”富家公子说话变得不利索,却还是硬要去摘面纱。
“也不知是该为你感到庆幸还是悲哀。”夙羽道。
庆幸的是,温宁不知道;悲哀的是,温宁总会知道。
说罢,她淡然地绕过他,走向男孩。家丁们见自己主人未发话,不敢撒手,但又惧怕夙羽,一时间畏畏缩缩,不知该怎么办。
“还不扛着你们家公子回去找医师吗?”夙羽冷冷道。
就在方才富家公子靠近时,夙羽不仅点了他的穴道,还下了毒。家丁们闻言,赶紧放开男孩,跑向自己公子。
夙羽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身子,问:“还能走吗?”
男孩尝试着站起来,但只是身子略微动了动,额上便渗满了汉。他摇头道:“不能。”
“你中了毒?”夙羽凝视着他,问。
男孩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满是惊恐地道:“你快走!千万别救我!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
“他们?”
“他们就快要来了!你快走啊!”男孩大吼道。
他伸手想要推开夙羽,但因为太过用力,而晕了过去。她遂拉起男孩,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喂……”
夙羽推了推他,男孩没有反应。
不远处的余幽篁,看到夙羽救下了男孩,心中安慰。见天色已晚,她决定回城。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那个人牵着两匹马,身上有东西晃了她的眼,余幽篁不禁多看了两眼。她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便回城去了。
夙羽不想,这男孩看起来瘦弱,但身子却沉得很。她本才中毒醒来,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哪里承受得起这般重量。眼看着男孩又要倒下去,却又扶他不住。
这时,一双手忽然将男孩拉了过去,放在了马背上。
夙羽讶然,看见一个满脸麻子的男子。男子朝她躬身,道:“羽姑娘,阁主派我来的。”
“来得正是时候。”夙羽点头。
“请。”男子将马牵到夙羽面前。
夙羽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多谢”之后,便看着男子也骑上马。
而后,两人一前一后,绝尘而去。
藏剑阁。
黄昏之时,弟子们正四下掌灯。余幽篁若有所思,径直去往房间,经侍女提醒才想起来于三秀还在东厅等候,连忙去往东厅。
“让于叔叔久等了。”余幽篁扬声赶来。
厅内烛火温黄,于三秀身形直立,站在堂中,望着要火烛摇曳出神,手中还摸索着一件物什。
“于叔叔?”余幽篁走近,轻唤了一声。
“什么?”于三秀回过神来,看见余幽篁在一旁,道,“丫头回来了啊。”
余幽篁见他心神恍惚,手中不停地摩挲,问道:“您有心事?”
闻言,于三秀低下头,把手摊开,一块玉佩显现。于三秀凝视着玉佩,眼下濛濛,好似不是在看玉佩。
“这玉佩……”余幽篁又近前一些,仔细看着玉佩,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那个人!在城外遇见的那个人身上的玉佩,好似也是这个形状。不,还在哪里见过?余幽篁闭上眼,在脑海中仔细搜寻。
“子慕哥哥!”她猛然睁眼,震惊地看着于三秀,道,“我记得,子慕哥哥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玉佩这么常见吗?
“这是缺月玉佩,小羽送给我们的。”于三秀缓缓道,“她真是个极聪明的人,无论学什么都很快……这玉佩是她亲自打磨的,还在上面刻上了我们每个人的字……”
余幽篁细看之下,果然在月角发现了一个字,因为常年摩挲,字些许轮廓可见,但并不影响辨认出是一个“秀”字。
那冷子慕的那块玉佩呢?也是一样的吗?独一无二。
冷子慕会易容之术,要瞒过一个人实在太过简单了。余幽篁想起冷子慕出庄时放入怀中的东西,又想起城外之人晃眼的东子,顿时恍然。
城外所遇见的那个,不是冷子慕又能是谁?
她一心去寻他,想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他呢?也许毫不在意。余幽篁心慌意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
“丫头……”于三秀隐约听见抽泣,这才收起玉佩,道,“你怎么了?”
那玉佩冷子慕一直珍爱有加,余幽篁只以为是其母亲遗物,却不想是夙羽所赠。
“子慕哥哥……他……”余幽篁幽幽道,“他易了容,去寻那夙羽了……”
她语调颇为忧伤,惹人爱怜。
“怎么会?”于三秀惊道,“他定是想混进落羽阁,好一探究竟!”
“有什么不一样吗?”余幽篁面容悲戚,眼神绝望而哀伤,道,“还不都是为了她……”
于三秀凝眉不语,不知在想什么。他看着余幽篁,眼眸微转,道:“余丫头,你还会是那个天真活泼的丫头吗?”
余幽篁抬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你也许不知道,”于三秀叹口气,幽幽道,“你以前的性子和小羽很像……”
“我像她?”余幽篁怔住。
她死死地盯着于三秀,好像能从他的脸上能看到曾经的夙羽。
而此刻于三秀看她的眼神,不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更像是愧疚和怀念。这种眼神,余幽篁曾见过的,从父亲身上,从冷子慕身上。
那时她不明白,而今却明白了。
她起身走到屋外,看着夜色漆黑,泪如雨落。良久,她忽然道:“叔叔,我想好了。”
“什么?”
“我要争夺武林盟主!”余幽篁转身凝视于三秀,眼神凌厉,语气坚定。
于三秀愣了愣,他从来没见过如此陌生的余幽篁。
他又笑了,笑得很轻,仿佛早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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