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没有见过丽了。
忽一日博打电话说,我联系上丽了,咱们三个坐坐吧。我们三个是中专时候的同学,读书的时候,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每天都在放学的路上一起走。
见到丽,我大吃一惊,灰白的头发,微秃的头顶,满脸的皱纹,稍稍伛偻的身形,穿着一件很陈旧的衣服,胸前还有一滴油渍,这完全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哪里还像四十出头?
坐在一起聊起她的生活,她波澜不惊。而我却听得心惊肉跳,因为除了生活的拮据,还有儿子的不听话,最可恨的是,还有丈夫的暴力。
她说,因为糖尿病,她的骨质疏松的厉害。在争吵中他一巴掌打过来,她的下巴就脱臼了。忍了三天,疼得实在太厉害,去医院一检查,原来已经骨折了。他连她住院都不肯拿钱,还是别人看不过眼说了他,他才拿了钱。
我忍不住说,这样的日子你还过什么。她说,那有什么办法,我儿子又不听我的话,就他爸的话还听一些。如果离婚了,我又管不住我儿子。我哑然,这也算是理由?她接着又掩饰般地说,不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打过我。
博继续和她聊着她的生活,而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她,层层叠叠的皱纹下,麻木的表情,麻木的诉说,想起四个字:行将就木。
读书的时候,丽虽然不漂亮,但衣着整洁,我和洁去过她的家,她的闺房也收拾得一尘不染。相册中,小时候的她黄色自带卷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肉肉的脸蛋,天真无邪的眼神,就像一个洋娃娃。但是长大之后,女大十八变的她却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娇俏,反倒非常显老,完全不像一个明媚的少女。她还有两个妹妹,却都和她不亲,还常常欺负她。做为长女,感觉她在家里是没有地位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毕业之后,断断续续听到过她的一些消息:经过几次相亲失败后,她终于找了对象,条件很差,家境不好,也没读过几天书,更没有正经工作,家里都不同意,她却铁了心要嫁他。结婚后很快就有了孩子。孩子还小,又没有钱请保姆,她的父母因为不同意她的婚姻也不愿接济她,而他的母亲又早已去世,她不能出来工作,只能在家看孩子。孩子的爸靠蹬三轮养活着她们,每天能挣五块家里就吃五块的饭,能挣十块就吃十块的东西,没钱挣就只能饿着。
孩子长大后,她出去打过工,做过医院的保洁员,做过饭店的服务员,最后一次是做一家卖农机具的店员,因为一些事情和雇主发生了矛盾,于是辞职不干,现在只是每天在家里看电视,看手机,发呆,在年轻的岁月里过着苍老的生活。偶尔她会在群里发一两条消息,是一些小游戏的分享,或者一看就是很弱智的谣言。
说起去父母家过年,博问她,那你每天在家跟老妈一起做饭?她说,不,就我妈做了,我就看看电视,玩玩手机,有时候和她收拾收拾。我问她,那你再不找份工作?她说,不了,我现在身体也不好,糖尿病挺厉害的,就在家里待着吧。
忽然之间,悲伤逆流成河。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逆来顺受,麻木不仁,她就像一只失去灵魂的木偶,不懂得体恤父母,不知道教育儿子,更不会想如何改变现状。这远比她身体的苍老更可怕。
看着她,我无话可说,只有沉默。因为我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原生家庭是我们无法选择的,身体的病痛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但我们至少可以保有内心的鲜活以及自我的成长。爱人,被爱,对生活充满热情,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尽最大的努力改变眼前的困境。就丽来说,上学时她的专业课学得远比我们好,她可以重新学习,拣起自己所学的专业,兼几个小企业的会计,过一种相对轻松的生活。
生活在底层的人,其实大多是失去了学习的动力和能力,不求上进,放任自己懒惰、浅薄,于是陷入困境。女人如果完全放弃了自己,这个困境,也许是贫穷,也许就是丈夫的暴力和儿子的不尊重。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会一帆风顺,哪个人不是在负重前行。而最精彩的生活状态,是哪怕过的一地鸡毛,也要把鸡毛做成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没有人会为你的选择买单,也没有人会替你的人生负责。
一个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一个已经装睡到不愿意再看外面的世界的人,是谁都无法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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