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作者: 山东宇哥 | 来源:发表于2021-11-10 22:56 被阅读0次

    01

    昨晚下了一点小雨,早起就晴天了,但是太阳不是很好,似乎被一层半透明的布遮着,有亮,却不温暖。空气有点潮湿,混合着说不清的味道,在身边徘徊。

    我小心翼翼地从车棚里推出电动车,骑着慢慢向小区门口走。遛弯回来的老头老太太们拿着葱、提着鸡蛋站在门口肆无忌惮地高声谈笑,似乎不是和对面的人交谈而是与整个小区对话,出入的小门被他们挡住无法通行。

    不知道是不是地面潮湿的原因,电车抓地不牢,总是打滑,我攥紧车把,打起十二分精神,从聊天的人身边一点点挪过去。好不容易挪出大门,长出了一口气。看看时间,离上班还有十分钟。我放开手刹,电车冲向公路。

    突然眼前凭空出现一个老头,弓着背,低着头,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往前走。我狂按喇叭,老头无动于衷。踩脚刹捏手刹,刹车失灵!惊惶中,我大声呼喊:“闪开!”老头突然站定,一脸茫然看向我。电车不偏不倚撞到他。老头像一根腐朽的木桩,颓然倒地。趴扶成破败的麻袋。但是头却转向我,咧嘴一笑,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横,煞是恐怖。电车从他身上碾过,冲向马路。一辆大货车风驰电掣而来,我直接滚进货车底部,轮胎从我身上轧过去,没有鲜血,我也像麻袋一样瘪瘪地贴在地上。

    “莎莎,莎莎!”这黑白无常真是先知先觉,不但知道了我的名字,还能在最快的时间赶来拘我,不过这叫声倒也有几分熟悉和几分温度。熟悉和温度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细数家族渊源,找不到与他们有任何关系的蛛丝马迹。罢了,既然黑白无常来了,随他们去了便是。我费力地睁开眼睛,一张模糊惨白的大脸贴过来。

    02

    啊!我忽地坐起,又瞬间躺下,头晕目眩。

    “莎莎,又做噩梦?”大白脸渐渐清晰,是军!

    茫然打量四周:微弱的晨光透窗而入,我在床上,床在卧室。但是思绪还在大货车的轮胎下面,一如趴俯着的干瘪如麻袋片的皮囊。

    伸手抹了一把脸,却抓了一手泪水,我居然还为梦里死去的自己哭泣。

    “再睡会儿吧,还不到六点。”噩梦几乎天天做,每次从噩梦中醒来,军都会不咸不淡地让我多睡会,就再无其他。明明就在身边,仍然觉得是孤身一人,我不清楚这是军的本事还是我的本事。

    忘记是去年还是前年,抑或是结婚第二年,总之我心情不佳,想找个人倾诉,想找个肩膀哭泣。于是给军打电话,军在电话那端哂笑,然后问我中午吃了什么,是不是很冷或者很热——我们永远不再一个频道上。我寻求心灵慰藉,一个让我踏实的胸膛,而他却觉得,没有吃一顿饭或者穿暖衣服解决不了的事儿。

    “六点了!”我后知后觉,忽地坐起来。今天有个设计图纸一定要在下午之前赶出来,要早点赶去公司,不然没法完稿。军见我匆匆的样子,断定没时间给他做饭,披衣起床去早餐店吃饭了。

    洗漱完成,我对着镜子贴了一副眼贴。这双因哭泣而肿胀的眼睛不知道会不会招惹同事的议论和指指点点。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但是看看时间我放弃了涂粉底打算,顶着一张素脸,晕晕乎乎就出门了。

    关上房门的刹那,突然想起忘记了带电车钥匙。开门进屋,果然钥匙躺在鞋柜上。抓起钥匙再次出门,还没到楼下,又怀疑自己没关灯。于是上楼查看,灯关了。这次没有立刻走,卧室客厅,厨房厕所全部检查一个遍,依然疑虑重重地下楼。站在单元门口我忍不住向上张望,脑子里极力搜索家里水、电、煤气有没有被我遗忘的安全隐患,最后还是强迫自己迈开脚步。

    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自我钩织的臆想:不是洗手间漏水淹了楼下的装修,被邻居索赔;就是煤气泄露,突发意外,整个小区都被强大的震颤夷为平地,废墟上除了残肢就是断臂;要么就是电器短路引发火灾把整栋楼烧得面目全非,然后我被警察带走。凡此种种,驱之不去。

    这种状态持续很久了,从什么时间开始,的确不记得了,什么时间结束,更是无法猜测和掌控。

    03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今天的太阳和梦里的及其相似--只有光亮没有暖意。空气里若隐若现的潮湿气味也很熟悉,更熟悉的是堵在门口提着葱、拿着鸡蛋聊天的大爷大妈。

    我一步一挪出了门,噩梦不知道是不是预警,我不敢太大意,判断前后左右的安全系数,确定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这才骑车上了主道。一路很顺利,没有大货车从身边驶过,也没有自动撞上来的老头。我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终于到了公司。

    公司空空荡荡的,皮鞋踏在瓷砖上产生的回音,空旷、清脆。我目不旁视,黑暗中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一口气跑进办公室,打开所有的灯,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

    昨天下班前接到 的通知:客户今天下午来看样图。如果这个单子签成,公司本月的所有费用开支就有着落了,老板非常重视。这一单本来是其他同事负责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板非要战前换将,把任务强加给我,惹得同事不高兴,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是夺人所爱的流氓。只是同事和老板相比,我自然要顺从老板,虽然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同事。

    电脑屏幕上的坐标和线条无法给我灵感,上下眼皮就像磁铁,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它们想要合二为一的决心。挣扎了半天,不再坚持,离开电脑桌,从橱子里翻出咖啡豆研磨咖啡。希望它能带给我激情,顺利完成任务。

    磨好的咖啡粉经过纯净水的过滤一点点渗入玻璃壶,燃烧的酒精舔舐壶底儿,浓浓的苦涩弥漫在空气中。我沉浸其中,鼻翼捕捉咖啡的苦和醇,心情反而安静了。

    同事曾经形容咖啡过滤的过程,就像将死之人的血:缓慢却执着地流淌,直到流完最后一滴。那之后每次喝咖啡,溢满味蕾的不仅仅是苦涩,还有血腥。这血腥令我幸福,好像唯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存在。

    煮咖啡的过程,拿出手机翻看新闻。充斥平台版面的除了国际间的互相倾轧和国内的大会小会,就是满天飞的令人忧虑的消息:某媒体关于最近流行感冒变异的讨论;去年稳霸头条一个星期的某二婚男子肢解残杀自己新婚老婆案件的开庭审理通告;某地大学生被导师QGZ的事件的曝光和本地初中生跳楼事件。这些新闻本没有什么营养,但是又不能不看。那感觉就像酒鬼戒酒烟鬼戒烟,痛苦又向往。

    最后一条消息说的是一小区五楼住户从楼上抛下一个水杯,不偏不倚砸在路人头上,致他死亡。身后留下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儿女,令人唏嘘不已。高空抛物的业户赔偿死者家属高额的费用,还免不了牢狱之灾。

    这种新闻令我战栗,只因为两年前那个事件。两年前,也是一个早上,我楼上邻居夫妻吵架。伴随着难听的谩骂声,有东西从她家窗户被扔出来,落在刚出楼道准备上班的我面前,我毫无防备下意识后退,结果被绊倒在台阶上。尾骨和肚子痛疼难忍,血从裤腿流出来,两个月的胎儿流产了。

    怀孕是意外,我不知道,军当然也不知道。流产之后,军离我遥远了。具体为什么,军不说,我就不问。我们依然在原来的轨道上,只是他向东我向西,不再有交集。

    咖啡煮好了,慢慢倒入纸杯,轻轻啜了一口,苦涩和血腥同在。两杯见底儿的时候,灵感突来。等到同事们来上班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大半。中午不到,样图完成,传给老板。没过十分钟,老板从微信给我发来一段文字和一个超赞表情。文字的内容是:“才女称号绝非浪得虚名,莎莎辛苦了,签单之后吃大餐庆贺。”这话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说了就当贺了吧。

    下午客户如约而至。下班前,宾主握手庆祝合作成功。样图有几个小地方需要修改,老板嘱咐我明天之前改完交给他。

    明天之前?我苦笑。也就是我今晚要加班了。

    同事们都走了,偌大的公司又剩下我自己,依次打开所有的灯,让光亮给我壮胆。修改很快,一个小时之后,大功告成,传给老板。等老板回信息的空,看到咖啡壶里还有半壶咖啡,不知道是谁煮的没有喝完。我点燃酒精块,再次煮沸。一杯咖啡刚喝一半,微信上收到老板的赞美和点赞,我关灯走人。

    还没走出公司,突然想起电脑似乎未关。于是硬着头皮回去,结果发现电脑已经关了,暗恨自己的多疑。周围漆黑一片,我不顾得其他,小跑出公司。

    路灯亮如白昼,也只是“如”白昼,我不敢骑电车,到家时,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虽然昼。我不敢骑电车,一路推着回家。单位离家不远,四十分钟,我到家了。我住的还是二十年前进户的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昏黄朦胧,一如鬼火。伸手入衣兜,捏了捏手机想给军打个电话,让他在下来接我。当然我最终还是自己爬上去的,胆战心惊地爬楼和无休止地责问,我选择前者。开门进屋,屋里漆黑一片。军还没有回来。他回来或者不回来,从来不事先征求我的意见,甚至不愿意告知我。我洗个澡,头依然懵懵地。果断上床,期望今夜无梦。

    04

    我站在一条隧道前茫然无措,刚才明明是一条宽阔的马路,不知道为什么马路突然消失了,一条隧道横亘在面前。隧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回头,身后雾蒙蒙一片,看不见路也看不见人。隧道里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出来,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

    我环顾左右,除了迷雾还是迷雾。似乎除了进入隧道,没有其他的选择,我硬着头皮走进去。熟悉的声音还在,只是一直飘在前方,听不清也走不近。

    远处隆隆隆的火车压在铁轨向我驶来,车灯越来越清晰。我看见父亲高大的身影在车灯中一闪而没,张嘴预喊,却被疾驰而过的火车声吞没。

    火车不作任何停留,带动夜晚的凉风,吹起我的衣服,猎猎有声。我裹了裹衣服,颤抖成风中的落叶。
    ……

    “铃铃铃……”感谢闹铃把我唤醒,原来又是一个噩梦。

    军一夜未归,他已经习惯夜不归宿,我也习惯家里没有他的日子,各取所需,挺好!
    起床、洗漱,昏昏沉沉去上班。远远地看见烟雾遮天,是公司的方向。救火车一辆辆从身边闪过,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腾。

    及至到公司,看见一排炫目的消防车和进进出出的消防人员,头脑中灵光乍现,全身立刻开始冒汗——我昨晚独独忘记吹灭煮咖啡的酒精块。

    贴着实木文件柜的咖啡壶被无限放大,如鬼火一般的酒精块燃烧在眼前,温度飙升,引燃了柜体,柜体一点点燃烧,很快就成了燎原之势。

    站在混乱的人群中,却感觉不到喧嚣,跑进跑出的人们,如同海市蜃楼里的风景,遥远又奇妙。我突然没来由地轻松和平静——终于结束了。烟火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回家了,孩子”,一如小时候母亲站在村口唤我回家,夕阳里她的身影站成一幅橘黄色的水墨画。

    我走向火海,一如孩童奔向慈爱的母亲、圣徒走向心中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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