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有一个名字叫做昳。
昳者，丽也。
这大概是她的文艺细胞鲜少活跃的时刻，一个女人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后，无论之前有多少爱恨情仇，都将会化作孩子身上的一粒微尘——她们的爱意或许放纵或许卑微，但都是不可或缺的。大概这就是那首歌所唱的，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我和我母亲的感情忽好忽坏，这大概是在我长大以后发生的。
我外公活着的时候，我和他经常在一起。他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老人，我们很投契。对于我们母亲，我开始有了很多不满和埋怨，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给我足够的自由，也许是她永远不能理解我所理解所想象的。她并不懂我，但是经常妥协。
但是妥协的过程总是艰难的，我们经常吵架，之后很少说话，尤其是在外公去世之后。我没有了懂我的人，而她依然行使着独裁政策，将我的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如同一条笔直的射线。不知道要走多远，但总会到达终点。
二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一个深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我在想外公，这是他去世的第一百三十一天。
妈妈轻轻推开门，她走到我身边，我赶紧装睡。我感觉到她拉了下我的被角，很吃力地翻过我裸露在外的身体，用被子包裹严实。然后她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推开门，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叫了起来：“妈，妈——”
妈妈从楼梯口探出脑袋来，她皱着眉头：“怎么不睡了？”
我马上关门进屋，靠着墙听下面的动静。
噗噗，噗噗。
好像是高压锅跳动的声音。此刻，放在一旁定时的手机响了起来，时间显示为三点五十五分。我靠着墙，殊无睡意，只是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
我悄悄打开门，走下楼梯，看看妈妈在做什么。她这次并没有发现我。她正在专注地切莴苣，一丝丝的，放到锅里，然后匆匆倒进半碗麻油。一边做一边看着手机，似乎在按照菜谱烧菜。她很快又放进一点水，锅铲翻搅着，将金黄发亮的一面掀起来。金黄中隐隐散发着焦色，我不由翻了个白眼，原来妈妈已经这么久没做饭了吗？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这盘菜熟得十分彻底，油光水滑地出了锅。妈妈笑着把菜放在桌子上，然后继续做第二道。她这次做的大概是羹，由于没有经验，不小心把面粉舀多了，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倒了一勺水进去。香菇，鸡丝和一团糊巴巴的不明液体混在一起。她有些不满意地看着自己这次的作品，四处张望着，似乎想要找个办法来补救。
她最后自己尝了一口，马上又喜笑颜开了。
我默默地看着她关掉煤气灶，高压锅也不挑了。粥被盛了出来，散发着新米特有的香味。她在上面浇上一勺麻油，然后高声叫我：“昳！”
我探出一个脑袋：“妈。”
妈妈看上去心情很好，她拉着我走下楼梯，坐到饭桌面前，笑眯眯地揉起我的脸说：“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可爱……你要知道妈妈是最喜欢你的，对你最好的人，你要记住……对了，昨儿你外公给我托了个梦，说是有好吃的答应做给你，可是现在只能我来代劳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舀了一勺羹。
其实外公的厨艺也不是很好的，只是吃习惯了，那种味道就变成了最好的。妈妈很久不做饭了，有外公在，她永远都是一个可以任性的小女孩。她可以满身是血的回来，因为她最爱的人，永远会被包裹在安全温暖的环境里。
“好吃吗？”发起怒来简直比还珠格格里的皇后还要可怕一百倍的妈妈，此时居然像一只小心翼翼讨好着主人的大猫，她弯下腰，忐忑地咽了口口水。
“好吃。”
我低下头猛塞，像是要把眼泪塞回去。
三
后来妈妈天天给我做饭。
她做的饭一直不太好吃，爸爸说，我们家以后不该买盐了。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她挠着头，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轻柔明快，如同我曾经幻想过的妈妈那样，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妈妈以后给你做好吃的，没你爸的份。”
有人说，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她捧上了一颗心，换我永远失去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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