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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图临近清明,我突然想起前几日去泸州古蔺的事来——那时天黑赶了两小时山路才到县城,深夜住进一家古色古香的酒店,却在朦胧中仿佛听到窗外“哗哗”的流水声,就像做梦一样。
梦境里,我光着脚在小河边疯跑。小河沿长满了水草,茂绿而清新;牛在河沿吃着草,猪仔在河泥里拱土,母亲蹲在河堤上漂洗衣服,弟弟们也跟着我,一边跑着一边呼喊。跑呀跑呀,风儿呼呼地从耳边掠过,我似乎就漂浮在空气中一样,我遇见了那时读书的同学,他们也像我一样漂浮着,如年轻时一样面目娇好。还有妻子小霞和女儿小鲫鱼也紧紧地跟着我……
那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推窗而望,原来正面对着一壁苍翠的山,山上广植了松柏,新绿诱人。山下果然一弯小溪,溪水清绿,淙淙地漫过河堤,河沿蔓生水草,垂柳与樱花杂生,红绿相间。
我胡乱地梳洗了一下,没顾上吃早饭,便匆忙跑向河岸,把身体全部交给了那片青山和春水,然后留下我的深情与诗意——
临溪入眠,晨梦初醒,竟放一窗春景。墨帐翠黛,樱红柳细,恰逢胭脂泪凝。
周末我回到故乡,在祖先的坟前垒上新土,点上钱纸,再排上香,燃上烛蜡。风儿乱吹,把蜡油吹在我的手背上——一阵疼痛感从皮肉传到心里,嫣红的烛液,就仿佛是那一滴清晨的胭脂泪痕。
在祭祀祖先这件事上,我从来不敢马虎,总是虔诚地对待。先祖们的坟茔立在山坡上,一堆土的热度滋养了许多的杂草灌木,也温暖着祖先的尸骨。这一片土地,埋藏了先祖的生命,也承载着我的灵魂。
二十几年前我的脚是带着这片泥土走出这个山弯的,我把泥土留在光滑的水泥地面上:风儿吹散了些,雨水带入一部分到了下水道里,汽车辗起一阵尘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很少一部分留在我的心里。
如今我站在祖先留下的这片土地上,不需要用多大的力,脚印就深深浅浅地印在红色的土地上了。如果我站得久一点,也许会生出根来,那样我就更加稳固地扎在这土壤里,深深地扎下去。
就像那些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树一样。
有一棵开花的油桐树,就立在祖先坟堆的一侧。我在给坟上添土的时候,猛一抬头,眼前一阵白一阵红。那油桐树紧挨着一排柏树生长,一丛茂密的野蔷薇藤附在柏树上,开着纯白的花朵,一簇簇的吸引着人的眼球,所以远远地很难见到那稀疏的桐花来。
这棵桐树不过茶杯大小,枝干背离着柏树,把花叶向外伸得很远,那形态很像一个美丽的少女,穿了带有黄色的绿衣,双手用力展开,舞动着孔雀般的彩屏。它树皮光滑而青润。是的,一种青色,也是一个美好的颜色,在人的生命历程中,美好的年纪我们也称之为“青色”——青色的春天。
这棵树在这里生长的年轮应该不算太久,要不年年春祭时,我都没有发现,只是今年初开花的时候,它那美好的姿态才凸现出来,耀眼得让人兴奋。
山坡上原来有许多株油桐的,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春天里它们连片地开着花儿,远远看去像一片彩色的烟霞。那些花朵白瓣红蕊,一串串连接起来,把刚冒出的淡红嫩叶挤得瘦骨嶙峋,可怜兮兮。
谷子家就在开满桐花的山弯深处,放学后,我常常在她家外的小路上停下来。那是三间瓦房,黑灰的瓦片,门前一片竹篱围成的院子,里面种了些蔬菜,也许还有一棵忘记收获的青菜头,正开着黄花,一群蜂蝶嘤嘤嗡嗡,翩翩起舞。谷子从屋里出来,那些蜂蝶就一哄而散了。她穿的上衣,满缀着白瓣红蕊的花朵,与桐花一模一样。白净的脸蛋上,透着微微的红晕,一条长长的辫子,一直垂到背肩中部,随着他的走动左右摇摆。
谷子端一瓢包谷站在篱笆围成的小院中间,一群鸡仔连飞带跳地跑向院子,把她团团围住。她一边撒着包谷,一边咕咕地唤着鸡仔们……我那时候很想变成一只小鸡,叽叽地围着谷子转,仰着头看她手里的苞谷粒从空中落下,带着少女的汗香味。
谷子说山坡上的桐花非常漂亮,尤其是清晨的时候,带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样子。于是趁放了学,我爬上那棵最大的油桐树,连枝带叶摘下一串花来,悄悄地放在谷子家的竹篱外。
可是一天两天,直到花落叶枯,谷子并没有取走那束花儿。后来我才知道,就在那个桐花盛开的季节里,谷子去了南方,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二弟从南方回来告诉我,谷子在他乡嫁了一个有钱人,日子过得很好,可能再不回故乡了。
我想谷子未必记得我了,她把我忘记了,就像忘记曾经竹篱外的那束桐花一样,决然而然地。
我放下手中的铁锹,呆呆地想了好一阵,然后抽出一叠纸来,在那棵刚开花的桐树边点上了……
这个清明,我用青春祭奠了一棵开花的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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