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再次出现,已经是十多年以后了。
那天,胡四刚杀完一头猪回来,一头挑着个猪头,一头挑着杀猪刀,在薄暮的小道上走着,突然就看到鸡毛背着一个敞口的皮牛仔袋。牛仔袋子里,分明装着一个娃娃。
“断种的!”胡四心里头骂了一句,再问鸡毛这娃娃的来路,这浑人说是自己跟人生的,老婆跑了,他带着孩子回家来。
再细问,他就支支吾吾,不愿多说,胡四只好作罢。
不用多久,整个村子都知道,鸡毛带着儿子回来了。说是整个村子,其实也没几个人,都是些半老头子和体弱的村民。
这几年村子几乎没了小孩,鸡毛带着小孩出现,让村里人都感到有些新鲜。大伙儿轮流着帮鸡毛抱孩子,又有人从家里找出很多年没用过的黑乎乎的奶瓶,冲着浓米汤给鸡毛,大伙儿像过节一样。
鸡毛原先那被大火烧过的房子现在已经不大容易看到痕迹了。胡四在地基上种上了番薯、南瓜和金针花。
好在胡四家还有个牛栏,原来是关牛的地方,现在村里没了牛,那牛栏便一直空着,他和鸡毛花了一天的工夫,清理了牛栏,又添置了一张破床,就算是鸡毛的新家了。
对自己的新家,鸡毛倒是安之若素,一点也不觉得差。安上床后,鸡毛仰天一躺,不一会儿已呼噜震天响了。
他抱来的那个小孩呢?此时正躺在村里某户人家的床上,吧嗒着嘴,一点也不认生。
陈老七死了。出殡那天,胡四坐在院子长凳上上想事的时候,小鸡毛正蹲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蚂蚁。
这个时候,胡四想起来,自己和陈老七仇怨的化解,还有小鸡毛的一点功劳。
因为猪肉生意结下的怨,胡四和陈老七一直互不相让。两人除了有时候不得不说话外,其他时候一概奉行你不睬我我也不睬你的政策。
即便是后来,陈老七的猪肉铺歇业,两人也仍旧互不搭理。在路上碰到的时候,胡四和陈老七都很有默契的把头看到另一边,两人就跟没遇到对方一样。
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出了名的,以至于连外村人都知道,陈老七和胡四是死对头,在陈老七面前不能提胡四,在胡四面前也不能提陈老七。
有一回,有个不知好歹的外村人,在胡四面前说陈老七怎么怎么慷慨,有次买肉钱没带够怎么怎么给他赊账,说得天花乱坠,气得胡四当时就拉下脸来,表明以后再也不卖他肉。
那外村人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给胡四赔礼。
不过,形势毕竟在不断发展。胡四的不卖肉或者不杀猪,有时候也不见得有用。
现在从乡下到城里比起以前方便了不知道多少倍,乡下人有想吃肉或者杀猪的,往往也可以到镇子里去,买肉自然不必说了。杀猪也可以找镇子里的人。
对方开一辆小货车,将猪往车后的笼子里一关,就突突突开走了,一点也不必搞烧热水、杀猪、退猪毛这一套。
陈老七的猪肉铺就是在这种情势下倒闭的。本来,陈老七是从镇子里买来肉,再到自己店铺卖的,现在交通一方便,好了,大伙都直接上镇子里去,也就没人上陈老七那里去了。
对这一种变化,一开始胡四是乐于见到的。陈老七的肉卖不出去,他不一样,他是杀猪的,再怎么着,这方圆村庄,谁家要杀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杀猪胡四。
但后来,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大家养的猪就越来越少了,甚至有人家开始不养猪了。这就让他感觉到了危机,杀猪人是相对于猪存在的,村子里都没了猪,他这杀猪人,好好的手艺,也只好荒废了。
对这一种不好的变化,胡四是有自己的意见的。他曾好几次借着与村民闲聊之机发表自己的看法:“现在的农村人真是越来越懒了,田也不种,猪也不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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