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的《幽梦影》，去年买的这本书，读了一遍。书短小有趣，大概可以算是中国的《徒然草》吧。“幽梦影”，这书名飘忽不明，很难猜出是什么样的书，其实是格言式的小品文。对这书名，张潮的同学的弟弟在序里说：“梦且影云者，吾闻海外有国焉，夜长而昼短，以昼之所为为幻，以梦之所遇为真。又闻人有恶其影而逃之者。然则梦也者，乃其所以为觉；影也者，乃其所以为形也耶？……读是编也，其可以闻破梦之钟，而就阴以息影也夫！”大概是说这书就是文人的一个逃避现实的美梦吧。书中所谈，无非读书，会友，佳节，美酒，花月美人，琴棋翰墨，都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闲而无用之物。张潮不是陶渊明，所以没有田园。他是闹市中的隐者，在案头修筑自己的小山水。真正的文人大概只能这样吧。他所写下的文字，若石火之一敲，电光之一瞥，或许就是恍惚中的一个闪念，不必有多少道理，只要有趣便可。以下辑与读书有关的言谈二十则。
2019年6月20日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物也。
经传宜独坐读，史鉴宜与友共读。
为月忧云，为书忧蠹。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诗文。
著得一部新书，便是千秋大业；注得一部古书，允为万世宏功。
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
抄写之笔墨，不必过求其佳，若施之缣素，则不可不求其佳；诵读之书籍，不必过求其备，若以供稽考，则不可不求其备；游历之山水，不必过求其妙，若因之卜居，则不可不求其妙。
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能用不难，能记为难。
有工夫读书，谓之福；有力量济人，谓之福；有学问著述，谓之福；无是非到耳，谓之福；有多闻、直谅之友，谓之福。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年而后可乎？
先读经，后读史，则论事不谬于圣贤；既读史，复读经，则观书不徒为章句。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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