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雨风霜的荒原里，做一个孤独无我的浪人

在雪雨风霜的荒原里，做一个孤独无我的浪人

最近一两个月，每当夜幕渐渐笼罩起城市上空，困意就和渐渐黯淡的天色一起抑制不住的钻进脑袋里，她用力拉扯着我的两只眼睑，至少停下来闭眼休息片刻，才能够继续做手中的事情。不一会儿，还是会在不甘的心情中沉沉睡去。

夜里我会做奇怪的梦，梦见我不是我，而是像一阵风。飞过来飞过去，每个人都拥抱我，把脸颊贴在我的脸上。我从高高的云端上跳下来，飞过绿色的山和蓝色的海，滑过大街小巷、人声鼎沸，林立的写字楼和高矮不一的房屋。拂过黑色栅栏上缠绕的藤蔓，降落在红色墙砖的走廊上。

X先生站在我的身边，挑着他颇具代表性的浓眉问我，你说说，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外面哗哗的雨水正势如破竹的砸在灰色的地面上，仿佛淹没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我张了张嘴，X先生却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他再度陷入沉思。

雨水很大，学校处在低洼地势的中心。不多一会儿，整个校园都积满了水，教学楼后面的操场，更像是一片湖泊。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天一放晴，学校里可热闹坏了。那时候X先生念高一，少言寡语，总用他执着的眼神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他很少说话，却乐意把所有的秘密跟我分享。

而X先生说的雨，也不是刚刚下过的那场雨。而是在他的心里，阴雨连绵，肆虐的汪洋大海。我总在想，那应该就是命数，是一场很久都渡不了的劫。

那时候的X先生，用最引以为傲的胆量追逐着他的梦想，用赤诚之心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他朋友很多，讲义气。X是个大忙人，每天有没完没了的活动，吃饭、打球、上网、KTV。就是这样的X先生，也时常能考出班级第一的成绩来。这可不是小说电影里虚构出来的人物，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过的，我的X先生。

每当一天的事情告一段落，这个城市又恢复寂静的时候，X先生喜欢来跟我聊天，他喜欢问这样那样数不清的问题，大概是因为他对我有太多好奇心。同时又把我想象的过分美好，所以我就顶着这样美好的假象，一整天一整天的跟X先生在一块儿。

当然我也会非常的自责，愧疚于这样的欺骗，时常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像X先生想象的那么好。但同时我又不敢开口坦白真相，我不想让X对我感到失望，因为这种失望对我们两个来说，无疑都等同灭顶之灾。于是我就像个弥天大谎一样，存在于X先生的生活里。

X先生有许许多多异想天开的想法，那也是他源源不绝的灵感之源，他像一个诗人，有讲不完的故事。X先生的朋友和他的故事一样多，大家都喜欢他，拥簇着他。这时候X先生就聊着、笑着、打趣着。

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X先生当真也是开心的，他用自己的智慧给大家带来欢乐，那一刻，他的确感到幸福。而片刻过后呢？X先生又陷入了沉思，继续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漂泊。有时候X先生就像掉进了冰冷的水里，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窒息。我的X先生，渴望被需要的X先生，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X先生，以这么卑微的方式实现自己的价值，却又拥有着能拥有的一切。

总的来说，X先生依然和大多数同学们一样，学着同样的知识，写着同样的作业，在同样的教室里，唯一不同的，就是每个人在奔赴着不同的方向。四季更迭、日月如梭，阳光和煦的春天，X先生穿梭在人群当中，在球场挥舞着手臂，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炎夏的教室里闷得透不过气来，X在书桌上奋笔疾书，我看着桌子边垂下的纸张和他的背影，心里复杂的羡慕着他，想对他说一句谢谢。秋天的时候天气微凉，树叶被风吹得哗哗的响个不停，我跟在X先生的身后，他走到哪儿，我就跟他去哪儿，踩着满地的惆怅，呼吸着桂树的芬芳。下了雪的时候，我就坐在X先生的自行车上，看着车轮在干净的雪地上画出蜿蜒的辙痕。

我想，如果X先生可以一直这样的生活下去，做着最简单的事情，过着安稳的日子。其实是最幸福美好的，可我的X先生怎么会这样想？他想成为自由自在风，飞过山川和大地，飞过黑夜和白天，飞到天南地北，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总待在X先生身边，跟他一起吃饭，上课，放学回家。我眼也不眨的看着X先生，我看着他在我的视线里走来走去。看着他把写满题目的黑板擦干净，看着他趴在桌子上、他抬起头，感受着他的呼吸，听着他的心跳。X先生总给我写啼笑皆非的日记，用半吊子的文笔告诉我他每一天做的事情。在厚厚的日记本里，X先生走过我走过的每一条路，去到每一个我去过的地方。吃我喜欢吃的食物，听我想听的歌曲。

中学的生活弥足珍贵，末了，X先生终于要离开故土，他要和他的老铁们告别，和他的姑娘告别。去寻找他的未来，我也要到更遥远的地方。

当然，X先生仍然每天每夜的挂念着我，一有空闲时间就和我聊天。仍然是没完没了的问题。那时候的X，仍然青春、慷慨激昂、热爱文学、每一个身体细胞里都迸发着无限的可能。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最完美的自己。X一直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在他每一天关注的事情里。关于我过的好不好，是一次都没有落下过的问题。

我究竟过得好不好？朝九晚五，麻木不仁。吃的好、穿得暖。但每当安静下来的时候，我还是会发了疯似得思念起我的X先生，我想见他，我想的快要发疯，我没有食欲，也睡不着觉。我想把自己封闭在没有出口的房间里，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回忆里。

在X先生的印象里，我太冷漠，太不近人情，从来不理会他提问的问题。偶尔告诉他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答案。可怜的X先生，永远在追逐我，在猜测我。在为我努力，也在奔向消亡。

X先生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天不亮就起床背单词，夜里熬夜看书到一两点钟，在自习室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不会觉得累的X先生。只是为了面对着我能够心安理得。

可我究竟过的好不好呢？自食其力，五险一金。想买什么买什么。但我为此付出的时间，已经远远的超出了我的自由，连同X先生的那一部分，都被我消磨在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工作上。在与世界交手的这两年里，我丢掉了X最不愿割舍的东西。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不属于自己，像个行尸走肉，用X先生的眼睛，观察着他最不愿见到的情形。

X先生读大三时，在落着小雨的五月里，X先生换好了干净的衣服，脑袋里装着各种版本的自我介绍。在X先生的想象里，日子马上就会如愿以偿的进行下去，甜到发腻的美满生活似乎板上钉钉。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着要拿第一个月的工资给父母买什么仰礼物，X先生就是这样，没有原则的渴望被人需要。没有理由的卑微付出。

然而生活总在你最骄傲和昂首挺胸的时候给你一个趔趄，甚至让一切归零，然后抚平生活的裂缝，就像一切都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X先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工作，他一路欢呼雀跃，在闪烁着红灯的十字路后，X先生把他的人生永远定格在那个地方。红色的石榴花悬在不高不低的枝头上，偶尔会轻轻摇摆冲着路上的行人点点头。我的X先生，再也回不来了。

他终于成了一阵风。刮进了我的心里，而我也像一个获得终身监禁的囚徒，永远的被锁在记忆的荒原。

于是狂风骤雨、千军万马，从那一天起，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曾停歇过。

至于我过的好吗？X，我始终在用喑哑的声音回答着你的问题，只是你像一个盲人站在我面前，眼睛里倒映的都是坚不可摧的美好幻想。如今物是人非。我侥幸的过着你想象中的生活，却也不幸的活成了你最讨厌的模样。我穿上你的衣服，镜子里却已青春将尽。我还是不断的回想起那些日子，想念着X。

我是个流浪的人，品尝过这世界的喜怒哀愁，浮华散尽后，一切都成为云烟。我曾经有过爱情，到头来还是一个人踏上旅程，孤独到了此番境地，恐怕连自己都显得有些多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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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回到那个如梦似幻的少年时代。

仍然追逐着少年所爱。

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不肯长大。

还是时常回到那个高高的篮球架下面。

等着姗姗来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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