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还是爱自由

用什么来形容十一月。

是教学楼中央火红的枫叶，图书馆门口金灿灿的银杏，还是夜晚路灯下刺骨的长风，亦或是广播里优雅的男声念着“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的书稿，我不知道。从图书馆借了两本《天堂末路》的译本，我站在十一月下午五点半的光影里，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世上的人大都行色匆匆，这让我想起《怦然心动》里男孩的父亲。我感到恐惧。说实话我是个懒人，懈怠读书，懈怠写作，也懈怠争名逐利勾心斗角，更懈怠等待。我始终无法成为一个精致的人，虽然也常常想着能纵横捭阖颐指气使，却也只是一腔孤勇。

记得有一年去北京，七个小时的硬座到达的时候天安门广场上刚刚覆盖第一缕阳光，我对这座怦怦直跳昼夜不息的中国心脏充满期待。那时我还是个不安分的人，年少气盛理想主义，只身一人闯北京。当然最明显的结果就是被骗，可我依然兴致勃勃的爬完了长城看遍了故宫，直到夜幕降临我在奥林匹克广场冲着鸟巢尖叫的时候感到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身上，我才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人。

那一瞬间只有要命的想家。

穷游的人都知道夜晚该去哪里，麦当劳肯德基和24小时营业的美国加州牛肉面都是最好的去处，我没有坐标，只好重回北京站。北京站旁边就是肯德基的巨幅招牌，可是当我撑着伞站在那扇玻璃橱窗前面的时候，我竟没有钻进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勇气。

所以我打乱了自己全部的计划。

我放弃了第二天要去的北大未名湖放弃了后海放弃了喧嚣的夜市，在哗哗的雨里排着漫长的队伍改签，我要回家。

火锅咕嘟咕嘟的煮着五花肉和油麦菜。

我隔着朦胧的热气看着她叼一块蜷缩的肉放在麻汁酱的碗里滚来滚去，那里面还加了蒜末葱花香菜麻油花生和醋，等她意味深长的体味完她的味蕾风暴，才出手一拳击中我的心脏：“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才找个对象？”

事隔几年再重新提起来当初的挣扎和无助都变成了这一碗调味料，否则生活这一大口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火锅就算煮着肥羊也咂摸不出什么滋味。我笑笑，我这样不也挺好的？

“我爱死了自由和强大。”

“不是，你是爱死了自己的懦弱和逃避。”

直到你出现。

我不喜欢王小波，他的脑袋里装着了不起的脑回路，却掩饰不了流氓的气息，而我喜欢深沉的人。可我还是读了他的书，读他在《黄金时代》里搭草棚耍流氓，读他在《爱你如同爱生命》里可怜巴巴的说“他只有一点好，爱你。”可我依然不喜欢他。

因为我不相信，爱你如同爱生命。

我更爱我自己。

这些年我绞尽脑汁思索透了曾经的悲伤和孤独，渐渐变得不需要安慰和陪伴，就算是在黑夜里咬着嘴唇哭到泪干那也不过就是半个小时的事情，第二天依旧生龙活虎。

可你忽然就回来了。

在我游刃于各色人之间说说笑笑忘了你的时候，在我做好了计划一腔孤勇面对未来的时候，在我下定决心以后赚钱了要独自去哪旅行的时候。

你回来说，我们一起。

我习惯了自由，不必小心翼翼的跟一个人聊天，不必等谁的电话等到睡着，不必耗尽力气，不必爱，不必恨，我喜欢夜晚十点的时候自己抬头看见的路灯，喜欢夕阳西下骑脚踏车时穿过的麦田，喜欢小卖部门口堆在塑料箱子里沾了水的小蜜橘。

可是如果你站在面前，它们将再也进不了我的眼睛。

我不愿意。

我更愿意看见落叶就是落叶，看见流萤就是流萤，而不是想着快拍下来给你看看。

爱你还是爱自由。

我不知道。

因为我忽然发现，我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