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天前说过,当你觉得万般无聊之时,可能是好事。因为自己已经站立在一个新世界的门外了。不妨推开那扇门,走进去。只凭借思想在这个新的世界里行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第一步该如何走呢?这可能是人类的一小步,自己的一大步。不过,在考虑如何走第一步之前,不是应该打量一下这个世界么?
放眼望去,眼前必定是什么都没有,连空旷都没有,连光都没有,连虚无都没有。若是门尚未关上,回首望去,身后的世界应当依然光彩黯淡,令人厌倦。这第一眼,可以确定无聊的真实存在。若是看不到,那么就应当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纵使归去,也并非白来,想必会更加珍惜以往的所有。
我踏入这个世界,关上身后的门,心里萦绕着门外那个我最为熟悉的世界的余音。眼前的这个世界很大,看不到任何边际。它又很小,似乎和我一样大,所以,无处可去,无事可想,无话可说。在这样的世界里呆上一些时间,我发现它的另一个名字叫无梦的睡眠。
据说,大多数人的睡眠是有梦的,只是醒来后忘记了。我不是很清楚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估计是用 MRI(核磁共振) 之类的设备去扫描那些自称有着无梦的睡眠的人的脑袋,发现有一段活跃的信号,便认为这个人在做梦。若是拿 MRI 去扫描路边的一块石头,那么就能得出结论,石头有着真正的无梦的睡眠。当我漫不经心将一块石头踢到一旁的时候,往往会忘记想着它竟然有着长年累月的无梦睡眠的本领。
做一块石头,并不容易,尽管铁石心肠是有文化的人经常拿来骂人的词汇。《兵临城下》里的男主人公瓦西里,小时候,从身为猎人的爷爷那里学习狙击狼的本领时,有一段自我暗示的话:
我是一块石头,我是一块石头,纹丝不动,缓慢呼吸,我让它靠得更近,我只有一发子弹。平缓地,我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把雪放进嘴里,这样狼就看不到我的呼吸。
能做到近似于石头那样的纹丝不动,就可以成为世上最厉害的狙击手了。也许世上最好的外科医生,工匠,艺术家都需要训练这样的技能——无梦的睡眠,也许称它为内心的沉静会更容易让人明白一些。
沉静的内心像是平静的湖水,但是并非死气沉沉。周围的世界会完整地投射在水面上,鱼在水中游动,燕子在水面掠过,水蜘蛛在水面上奔跑,清风掠过,微波荡漾。然而,当一块又一块沉重的石头,被他人粗暴地丢入湖中,激起混乱的波澜,一切就被扭曲地面目全非。时常让我郁闷,生气,有时甚至沮丧的东西,不过是这种扭曲的图像。
梦是大脑里的图像,现实也是。不在梦里扭曲,就在现实里扭曲。若对这种扭曲毫无察觉,思想就会陷入双重标准的混乱里。有时感慨人生如梦,有时又期望美梦成真。有时拿着自己的主观批判别人不客观,有时又拿着自己的无知嘲笑别人无知。唉,若有些艺术天分,或许可以把这些扭曲的东西写成诗,抹成画,编成歌,还可以有意无意地拿这些东西去扭曲别人,或者与别人的扭曲激烈战斗。拿着史诗级的巨剑去刺杀一望无际的肃然排列的稻草人,心里竟然也能建立起辉煌的优越感。这些稻草人,间或会混杂两三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也只当他们是稻草人,不屑去听他们说话,傲慢地一剑刺出,然后从他们必须躺下的地方踏过。
不幸的是,我很平凡。
很长时间以来,经常是睡醒后感觉自己没有梦。偶尔做做梦,也只是听到有人在梦里低语,却很少看到人在哪里。也许那个人是我自己,也许是我爱的人。抑郁过,沉沦过,挣扎过,思考过,真正能够从一重一重的波澜中穿过的,唯有平凡。
动荡的湖面,多高的波峰就对应着多深的波谷,它们总是同时出现,同时存在。在追求人生的巅峰的时候,人生的波谷也就已经出现了。恨当由爱来补,失意当由友情来补,抑郁当由学习、工作和充足的睡眠来补。一味地报复,酗酒,向无情的世界诉说自己有多么愤怒多么悲伤,只不过是自己将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投入心里,从而更剧烈地扭曲一切罢了。若是时间足够长,一切可能也终会归于平静。不过,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了对立面的存在,为何不拿来加以利用呢?
当我能够微笑着把伤心的事讲给别人听的时候,我看到的是自己的平凡。这个时候,我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看了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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