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路向南
余小生最喜欢的一种状态是,踏上一辆有目的地的列车,而列车永不到站。
2015年7月5日,早上9点,列车缓缓的朝前开动了,余小生偏着头看着车窗外的贵阳,本来很陌生的城市突然产生出了一种亲切感。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一层薄雾笼罩在繁忙的城市公路上,星期天的早晨,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大批大批的旅客涌向车站,拥堵的公路上响起一片喇叭声。
余小生调整好座椅的角度,舒服的躺下来,看着车窗外的小山和房屋不停地向后退去,他知道,一段新的旅程开始了,他的心里有些激动,有些不舍,在这一刻,他感觉他的心脏和这座城市就像是被一根橡皮绳拴在了两端,列车开得越远,心就会被扯得越紧。
离别对于余小生来说并不陌生,刚刚过去的六月份,毕业离开大学那天他深刻体会过。最好的朋友拖着他的行李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把他从宿舍一直送到校门口上车,之间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和他并排走,朋友只是静静的跟着,余小生明白,他是在送。上车前,朋友只有一句,一路保重。上车后余小生变得有些哽咽,因为没能到场的朋友在车上打电话来道别,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抽泣,之前没说话是因为都憋着一口气,只要一开口,眼泪就会流下来。这是他第二次经历刻骨铭心的道别。
还有一次是送朋友去北京,五个人坐在河边四姐的烧烤店里,一个接一个的吐,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哭,余小生就是在那次之后发现,自己喝醉后会忍不住的哭泣,停不下来。
离别是需要练习的,像今天早上的道别,余小生就没有那么的伤感。
余小生是昨天到贵阳的,他带着半箱衣服半箱书,死沉死沉的,书都是经过他挑选过的,不是将要读的就是估计要重复读的,他在心里说道:“老树老师的‘面前两碗米饭,心中一粒飞鸿’和我这半箱衣服半箱书估计是半斤八两。”
朋友阿荣住在煤矿村,煤矿村在贵阳是出名的租户聚集区,整个位于一座小山上,全是低矮的民房,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小山。阿荣的租房位于半山腰,需要走上百步的台阶,才来到门前,余小生问:“几楼?”阿荣答:“顶楼。”余小生问:“顶楼是几楼?”阿荣答:“八楼。”
列车朝前走着,不停地穿过一个个又长又黑的隧道,余小生看着车窗中的自己,依然断断续续的陷入回忆中。
余小生还没开口,阿荣就提着行李箱开始爬,余小生说我自己来,阿荣不让。余小生是真的不想让阿荣拿,他明白其实好朋友间不必这么客气,他看到有很多好朋友间经常互损,他时常羡慕,但他明白,自己真的做不来这一套,在他心里朋友当然也有远近之分,但即使对最好的朋友,他也无法做到不客气。
八楼是一个好位置。当晚有很多阿荣的朋友来玩,阿荣试图让他加入,余小生也想要加入,但实在无从下手,这是他最不擅长的事,和一群不太认识的人打成一片。他离开人群,来到窗边,向着对面的小山看去,他想到一个词:万家灯火。从这个窗口看出去,一幢幢低矮的房屋从山脚一直叠加排列到山顶,闪着灯光,他一下想到了西江的千户苗寨那张代表性的照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没有去过千户苗寨,但他一直很想去看看。他想象着同样的灯火满山,同样的安静,只是此刻隔壁传来阿荣朋友们的笑声,让这种宁静的疏离感蒙上了一层荒诞的感觉。
列车还在穿过一个个或长或短的隧道,余小生有时真的很憎恨这些隧道,好好的大好河山就这样被阻挡在外面,让自己的眼光无所适从,除了陷入回忆,剩下的就只能是闭着眼睛假寐。
余小生突然想到那窗前阳台上的多肉和绿萝,阿荣说,有时他经常出差不在家,缺乏照顾,看着有些泛黄的绿萝,余小生轻轻念出了一句诗:“我只能和阳台上的绿萝攀亲戚交朋友,来驱赶六月城市里逼近的寒气。”
余小生再次将这句诗默念了一遍。火车冲出隧道,从一个小镇的上方经过,高架桥两边的挡板挡住了去往小镇的所有视线,好在可以看向天空,几朵白云随意漂浮,太阳看起来热烈甚至辛辣。车厢里播报着下一站的站名,EXT显示29度,与贵阳的24度相比,已经足够热,火车还在向南开,余小生想到,气温还会上升,南方的那座小城拥有更加热烈的温度。
火车很快驶过小镇,驶入下一个隧道。
余小生闭着眼,他看见自己和阿荣在阿杜的小屋里频频举杯。几年不见,阿杜的肚子开始大了起来。阿杜是圈子里公认的大厨,非得自己下厨露一手,小小的一张方桌上,菜碗把盛饭的地方也填满了,余小生并没有吃多少,阿杜一直叫吃菜吃菜,余小生感觉一股热浪袭来,在小电风扇的转动下,让他额头和手心冒汗,他们聊到房租450一个月,贵阳的房价6000左右,等买了房就准备结婚,再攒两年就可以付首付。
列车在隧道中开始了长长的鸣笛,声音听上去有些凄惨,像是一个人的器官被撕裂时发出的长长的惨痛的叫声。
看着车厢屏幕上的站点,路程已经过半,余小生已无心回忆,他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平坦的土地,一条条缓缓流动的河流,目的地就在不远处,他想如果列车一直开下去,永不到终点,将会多好。
离开煤矿村时,阿荣送到楼下,找了一家早餐店一人点了一笼蒸饺,阿荣说坐一下吧,不送他去车站了。走时余小生拖着行李箱,转过头招了一下手,对着阿荣喊了一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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