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光怪陆离的街道上,穿梭着各色各样的车子和行人;喧闹的五光十色里,我陷入了无解的回忆,脸上也渐渐潮湿。
我叫张弛,出生在一个典型的北方城市。尽管这个有些干枯的城市的街道上,翻涌着数不清的尘埃。而我,对它依然有种沉迷般的热爱。
在这座旧旧的城市的北面,临近平安路的巷子里,就是我的家。
我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没有文化却很精明的父亲,从我这个出自《礼记.杂记》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据我的母亲大人讲,这是她怀孕的那几个月里,他翻遍各种典籍所得到的名字。自然,我一出生,便被他欢天喜地的给我安上了这个奉若珍宝的代号。哦,不对,是名字。
我明白,他对我的人生许下的第一个以文字形式出现的愿望,至此便横空出世。此刻,我感到幸福。
十六岁之前,我是幸福的。富足的家庭、爱我的父母、慈祥的奶奶,一切的一切,幸福在这些平凡的日子里汩汩而流。
十六岁,像场自嘲式的话剧,荒诞滑稽。不由分说,生活变得面红耳赤。
在那段日子里,精明的父亲,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开始赌博,开始欠债。至此以后,日子也开始狼藉,他变成了一个不回家的人。家,在他眼里也开始形同旅社,不,可能还不如旅社,至少旅社还有种假面的温馨。
慢慢,慢慢,平安路附近的巷子里,开始有陌生人进进出出,徘徊逗留。那时,我才知道,欠赌债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从我家的店改名换姓开始、从威胁变为打砸开始、从小心翼翼到心惊胆战开始、从幸福美满到支离破碎开始。我就知道了,无论我怎样的嚎啕大哭,那些平凡日子里汩汩而流的幸福,都不再属于我。
“祸不单行”,我理解的深刻而透彻。
掺杂着争吵的晚霞,为纷乱的一天慢慢拉下帷幕。暮色四合,人们就着惨淡的月色,辗转反侧的被睡意侵蚀。突然的一声惊叫,划破了月色的幕布,浓烟翻涌而来,狠狠地攥住哽咽的喉咙,涕泗横流,困意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场景似乎比以往认知中要狼狈许多。我不知道,一场火怎么可以烧那么久,那么久,久到墨色变成惨白。平安路从此不再平安。
那天以后,我的左脸多了一块疤,世上,也少了一个人;我生命里的启明星坠下永不升起。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赐给我名字的人。
幸福,消失的令人猝不及防。
“你怎么不哭?”
“我不知道,我没有眼泪。”
苍老的痕迹从我空洞的眼睛里慢慢滋生,渗透。通往幸福的路上,我踉踉跄跄。
我留起了长长的刘海儿,刘海儿下的阴影随着过隙的白驹也愈发烧灼。我不敢再奢望任何平静美好的日子,每天都在想着如何维持着飘在空中的岌岌可危的框架,不被生活的洪流冲散。每到夜里,我都会去河边,探望夜空里新添的那颗星子。我奔跑,我呐喊,我声嘶力竭,可我依旧没有眼泪。
高三,是注定,也是不期而遇,向我蹀躞而来。
独白有些残疾的母亲,依然每天去纺织厂里做工;大火过后精神异常的奶奶,依旧被锁在静的发慌的屋子里,数着父亲生前给她买的钙片,一遍一遍。而我,撑着一叶扁舟,在题海里浮浮沉沉。我努力的向前划去,但潜藏在内心里的自卑却探出触手,时时刻刻的拉扯着我。
夏天,总是来的漫不经心。某个炎热的午后,红色的信封从隔着千里的地方飘到了家里,母亲高兴坏了,我也暗自庆幸。当我看到信封里的学费时,手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沁出了细密的汗。
母亲翻着信封里仅有的几张纸,一遍遍的细细看着,生怕错过里面的每一个字。我偷偷地瞄了一眼母亲,又撇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封,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仿佛害怕打破此时的安静。忽然,我看见母亲手里的那张纸上,写着助学贷款的字眼时,仿佛是在雾里的旷野上,看到了一盏昏黄的灯光。我知道,那是方向,是光明。
大学,从某个无法抵达的角落,迎着风朝我飞奔而来。
第一天清晨,我透过宿舍的窗户,看到了树梢上的日出,看到了一个完全新奇,完全真实的世界。我激动的叫着,笑着。
日子,一如既往的向前。周一到周五的空余时间,我“住”在图书馆里;周末,被我用兼职塞得满满当当。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是真实的“活”着,抬头时,才对得起天上那颗星子。
学校里开始了助学金的申请及评选工作了,我便试着把我的家庭情况写了下来,申请了国家助学金。以往的我害怕别人的目光,我胆怯,也羞耻。但现在大学的生活已经受到了生活的胁迫,所以我要申请助学金,让我的大学梦继续延续。我觉得贫穷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习惯贫穷。生活是不平等的,但我知道我们国家正在努力的让生活变得平等。
终于,国家助学金的名单出来了。当我看到我名字的那一刻,热泪盈眶,我那个细微而仅有的梦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落脚点。
现在的我,坐在教学楼前的木椅上,看着阳光透过层层枝叶,倒射下来的凌乱光影,好像是我贫瘠生活里的那些细小的幸福。
我会记得,记得真实与幸福,记得光明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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