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余蹲在天桥下一个乌漆抹黑的角落。
恰逢天桥这片儿赶夜集,小贩的灯火亮亮堂堂,来来往往的人眼看就要挤垮这本就不怎么稳固的天桥。
人群的谈话声、小贩的吆喝声混成一片,融在风里到处飘。
陶余倒也会找,在这红尘萦绕万家灯火的地儿愣是找了个黑到让人发怵的角落,缩在那划手机。
打开微信…没有消息。
qq有红点?哦又是腾讯新闻。
打开微博看看吧。“某某女星出轨…”利索关掉。
划到最后实在没辙,她犹豫着打开了手机里唯一一个游戏,还是个半吊子的恐怖游戏。
看着屏幕里的小人躲来躲去,她突然更加烦躁,任由“鬼”砍死了自己操控的小人,拿起手机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河扔。
手伸到一半,却突然想起来这可是自个儿半个月的积蓄,又悻悻收了回来,本来就有点耷拉的嘴角扁得像个“八”,把手机揣回怀里。
她彻底放弃玩手机,起身活动僵硬的腿。
初秋的风吹过,她随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裹紧了陪她颠簸了两天的大衣,想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哪,反而破罐子破摔又一屁股坐地上了。
人一闲下来就是容易乱想。
陶余盯着河,思绪突然像她头发丝一样散乱。
结婚两年的丈夫突然被她发现出轨,还发现得那么狗血:她去别的省出差,没跟丈夫打招呼就回来,结果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果然应了那句人生如戏。
她陶余晕车晕机晕船,就连稳得一批的高铁都晕,每次出个远门就跟丧了半条命似的,偏赶上这回身体还没从乘车的恶心里缓过来,就被家里的狗男女在精神层面塞了一口屎。
真可谓流年不利。
她以为自己脆弱,毕竟这辈子风平浪静,从小被妈宠着,工作也是大学一毕业就考了个公务员,虽然钱不多,但好在稳定,适合她这么个懒散不求上进的性子。
却没曾想自己在个晚婚的第二个年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还是绝对不可能挽回这种。
她看到那一幕跑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找个角落哭的鼻涕眼泪流一脸,再不济也得找个什么酒吧喝他个几十杯。结果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怎么掏也掏不出来,眼泪也干着,整个人一木乃伊再世。
理性想想吧……这婚肯定是要离的……可是房子是俩人共同买的,写了俩人的名字,按那个渣男的性子肯定得打场官司才能完事……相依为命的老妈好不容易看到她这个大龄剩女嫁出去,现在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扑通。”
不知哪儿响了一声,轻微地,像是石子掉进了河里。
她猛然从自己思绪里惊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惊觉天桥居然已经走没人了,先前的喧哗仿佛从没存在过似的,四周一片漆黑冷寂,只有风时不时挟着落叶砸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她终于觉着无聊了,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抬屏即亮的手机刚发出一点光亮,不知从哪儿传出一声短促的“啊”。
她吓得一哆嗦,举着手机有点不知所措。
随即看到离她不到两米开外的地儿出现了光亮,莹莹地亮着。
“啊!!!”流年不利的陶余同学终于发出了出差归来的第一声,颇有气动河山之势。
那束光亮也应声一晃。
在陶余同学尖叫的余声里,只听黑暗中隐约传来声音:“…姑…姑娘?”
她闭了嘴瞪大眼,又被突然笼罩她的光亮照得差点儿闪瞎眼。
“姑娘…?”这回听清楚了,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还带着点惊吓过度的颤音。
“啊!不好意思!”对面察觉到直拿手机照她的失礼,连忙关掉了灯。
“姑娘怎么大半夜的一个人坐这儿?”
陶余一愣,解锁手机才发现上面明晃晃的数字:“2:06”
她连忙起身,活动了下酸痛的腿,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地儿可去,随即陷入了沉思。
风又大了些,吹得陶余一个寒战。
对面男子看她没出声也没追问下去,只是开口:“姑娘这样坐在这儿容易着凉,不如走走?还能御寒。”
陶余呆呆点头,跟着男子走了出去。
走了大半晌,陶余才回过神来,转头对身边的男子开口:“谢谢您…”
等等……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先生!!”陶余同学激动开口,惊得方圆几里的狗都狂叫起来。
原来这男子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相声演员,陶余这人年纪不大却喜欢这些个传统玩意,对这个有才的先生也是仰慕,有时候闲的没事干就跑去看他的演出,反正也不贵。
男子轻笑了一声:“姑娘的嗓子不唱戏可惜了啊。”
陶余悻悻闭嘴,又小声开口:“先生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这溜达?”
“睡不着,出来逛逛。倒是你差点吓的我哭爹喊娘。”
“呃…我那不是……不对啊先生!明明怪你走路没声!”
“哈哈,好吧,那怪我。”
……
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走着,讲她的工作,讲他的相声,讲街坊邻居,讲国家大事,倒有点故友的意思。
陶余有些犹豫地开口:“先生……你说……要是一个人所依赖的突然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人,那这个人该怎么办?”
“还能有什么办法,别人,倚靠不得……”先生的声音突然飘渺起来。
陶余不由得转头试图多看几眼先生,头却越来越昏沉,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初秋的清晨已经带了点寒意,不知谁家的狗被早起晨练的大爷大妈吓着了,汪汪叫嚷起来,和着行游的杂面小贩的叫喊,随风飘散。
“唉,这地儿怎么坐着一个闺女?你们快来看啊,来来来!”晨跑的大妈呼朋引伴,顷刻天桥下聚了一群大爷大妈。
陶余醒来时便被这样一群大爷大妈围着,耳边尽是:“哎呦闺女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闺女你快起来别着凉了”“这大闺女家在哪啊”…………
她脑中一片空白,被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呆滞抬头望了一圈,才缓缓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不对,她没挪过窝啊,那先生…………
周围的大爷大妈看她一脸迷茫的样子,有个热心的大妈已经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派出所了,她才反应过来扯出来个笑,开口:“咳……叔叔阿姨……我没事……谢谢您们……”
“闺女真没事儿?”
“嗯真没事……劳烦您们费心了……”
围着的大爷大妈可算松了口气,逐渐散开。
她缓缓站起身,没有理会已经快僵掉的四肢,靠着墙,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良久,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带着无可避免的苦涩。
可又能怎么办呢。只有靠自己吧。
回到家收拾了东西,陶余搬进了员工宿舍,又联系了渣男办离婚,房子也没计较,看着那个和结婚证外观上别无二致的离婚证,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日子还是这么一天天过去,陶余仍旧是她兢兢业业的小公务员,只是一到有先生的演出,她必定去看,看着先生在台上神采飞扬,她笑得比谁都开心。
不管,我就是和先生散过步的人,管它在梦里在现实。
陶余突然领悟,凉又怎样,自个儿开心可不就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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