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40年生命历程中，我在日本生活了7年，最近又回到东京科技大学（Tokyo University of Science）参与一个机构发展项目。东京科技大学成立于1881年，是一所私立大学，拥有两万多名学生，是日本工业界工程师和科学家的最大来源。此外，该大学还在日本主办了一项名为麻省理工学院MIT Regional Entrepreneurship Development Program教育和研究项目。
我们一直在解决以下困惑：日本曾经以创建强大的全球性公司而闻名，尤其是在汽车、消费电子、半导体和计算机硬件等制造业。日本政府和行业合作伙伴也曾承诺要对信息技术进行革命性的变革，采取了一些大胆的举措，比如上世纪70年代半导体领域的超大规模集成（VLSI）项目，以及上世纪80年代人工智能领域的第五代计算项目。从那以后，日本公司发展出了令人钦佩的硬件技能，以及许多方面的软件能力。但我们在日本看不到大胆的创新举措，也看不到多少创业活动。发生了什么事？
19世纪60年代，日本向西方开放后，第一代日本企业家组建了三井、三菱和住友集团为首的大型工业集团，被称为“财阀”。他们以采矿、贸易和银行业为中心。其他公司出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东芝、NEC、日立、尼康、资生堂、神户钢铁和松下领导。这些公司引进了西方技术和商业实践。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年轻的日本企业家创办了更多的技术驱动型公司，如丰田、日产、富士通、理光和佳能。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另一代人创办了本田、索尼、日本电话电报公司（NTT）和许多其他新公司。
索尼特别将先进的消费电子产品与时尚的产品设计相结合，并启发了苹果公司（Apple）年轻的史蒂夫•乔布斯。无论是1979年推出的索尼随身听（Sony Walkman），还是1999年推出的NTT多莫科i模式“功能手机”，都可能演变成后来的苹果（Apple） iPod和iPhone。但是他们没有实现，因为日本公司在软件、网络和数字技术方面落后了。尽管（或者可能因为）日本在计算机编程方面对质量、纪律和细节的偏好（参见2005年7月发表的《日本软件之谜》），我们今天仍然能看到这种差距。就像在软件开发中一样，创新和创业需要实验和冒险，而这些特质在今天的日本似乎不被高度重视。
日本仍然拥有许多世界上最大的公司和标志性品牌。任何到东京旅游的人都能看到，这个国家仍然拥有巨大的财富、创造力和活力。但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人们对发起大胆创新举措、建立具有开拓性的新公司的兴趣似乎有所减弱。《全球创业观察》甚至将日本的创业活动在24个发达国家中排在最后。毫无疑问，新公司的缺乏导致了近30年的经济增长缓慢，有时甚至出现负增长。
最近有关风险投资的数据显示，日本远远落后于中国、亚洲其他国家和美国，日本人似乎明白，他们需要创建更多的初创企业，以帮助经济增长。2015年，日本的风险投资总额仅为6.29亿美元。相比之下，美国的这一数字为590亿美元，尽管美国的人口只有日本的2.5倍，但两国风险投资差距却接近100倍。2015年，日本上市公司数量达到98家，创8年新高。然而，2006年日本新成立公司数量达到1359家的峰值，2015年下降到809家，投资总额停滞不前。在日本，促进创业的基础设施相对较少，例如，大学的教育和创新中心，或者私人和公共创业孵化器，尽管这种情况正在发生变化。
麻省理工学院的REAP项目喜欢从“创新能力（I-Cap）”和“创业能力（E-Cap）”两方面分析具体区域。例如，衡量I-Cap的一个指标是一个国家或地区人均生产的发明专利数量。你也可以看看在研发、网络基础设施、大学和其他因素上的相对投资。衡量E-Cap的一个指标是新成立公司的数量。你也可以看看私人和公共风险资本的可用性，创业教育的可用性，或者不同年龄的人创建新公司的意图。
东京的项目团队仍在收集数据，但日本显然有潜力创建更多的新公司，尤其是在技术领域。比较不同国家的人均专利率与新公司创建情况的数据显示，日本在这一创新能力衡量指标上接近世界第一，但在创业活动方面接近垫底。我怀疑日本可以做得更好，因为历史数据表明，日本的创业率较低是一个相对较新的现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日本经历了一段非常活跃的时期，实现了现代化、军事化，然后重建了战后经济。
创业活动少的一个原因可能是以前注册一家公司需要大量资金，现在已从10万美元降低到相当于1美分。日本初创企业数量相对于企业总数似乎较低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与美国不同，日本人不太倾向于解散现有的公司，可能是由于税收方面的原因。其他数据显示，日本创建的公司略大于OECD国家的平均水平，但这些公司往往不会增长太多，可能是因为最近出现了风险资本匮乏的情况。
其他抑制日本企业家的因素则比较难以量化，例如，结合人口趋势和大公司就业实践的社会预期。例如，日本的失业率非常低（2016年略高于3%），人口也在下降。几乎每个从大学毕业的日本人都有一份好工作的保证，很多人直到退休。由于绝大多数初创公司都不成功，在任何国家，日本年轻人创建新公司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如果他们失败了怎么办？在美国即使是创业失败的人也被认为拥有宝贵的经验，通常可以在老牌公司找到好工作。在日本，公司主要从大学毕业生中招聘新员工。此外，在美国，企业家可以将公司破产与私人破产区分开来。在日本，这要困难得多。失败以及不遵循传统的职业道路也会带来强烈的社会污名。日本父母希望他们的孩子（或孩子配偶）能在大公司或政府找到稳定的工作。
来自美国大学的创业公司似乎也从一些日本罕见的实践中受益匪浅。在美国，多所学校（例如，工程、科学和管理）的学生混合上课很常见，但在日本却很少，有时甚至是被禁止的。严格的规定常常将学生和教授限制在各自学院的课程和职位上。如果所有成员都只有技术或管理背景，就很难启动有效的初创企业。许多年前麻省理工学院的创业研究显示，预测技术的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创始团队成员拥有销售或市场营销背景（见作者的专栏文章《评估创业风险》，2013年10月)。
除了大规模国防开支和一些医学项目，美国政府的直接措施在创新创业中发挥了相对较小的作用。然而，在缺乏大型风险投资社区、或者具有许多私营创业加速器和孵化器的国家，政府可以发挥重要作用。日本政府各部门已采取各种措施鼓励创业活动、创业教育和资助。一些重要的国家研究机构已经采取了一些温和的项目来促进产生衍生企业。2016年，日本还举办了约200场商业策划大赛。许多项目与私人倡议有关，例如，Slush Asia、武士创业峰会和武士孵化器，以及日本麻省理工学院创业论坛。
日本大学在支持创业方面行动迟缓，自身资金也非常有限，但它们也在向前迈进。与东京大学（University of Tokyo）紧密联系的一家私人风险基金（UTEC）显然是领头羊，但庆应义塾大学、早稻田大学和其他几所大学也在积极行动。他们得到了政府的支持，建立了大学与行业的联系项目、设计实验室、风险孵化器、教育项目，甚至还有小型风险基金。
日本社会、教育和企业实践的特殊结合，以及人口现实，将继续阻碍没有政府、大学或企业支持的个体企业家。与此同时，有可能出现更多由大学主导的、以“衍生企业”形式出现的企业创业。大型成熟公司和一些风险基金有资源为新举措提供资金并进行实验，尽管大公司通常不是处理高风险技术和潜在破坏性商业模式的最佳环境。那么，谜题的答案是什么呢？
现实情况是，日本一直在培养企业家，但他们没有太多机会获得成长型资本或经验丰富的风险投资家。他们也没有从政府、大学或更广泛社会得到多少鼓励和支持。现在情况正在改变，我们应该看到日本培养出另一代企业家。这一次，他们可能更多地来自大公司和几所顶尖大学，而不是普通民众。它们将对日本未来的经济增长和创业创造力产生多大影响，这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但我充满希望。
作者：Michael A. Cusumano
译者：马肯翻（kendall_research@163.com）
原标题：The Puzzle of Japanese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Communications of the ACM, Vol.59, No. 10, October, 2016.
（首发于肯德尔研究公众号：Kendall_Research，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