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制裁逃离的母爱？

谁来制裁逃离的母爱？

01

每天下班都很晚，吃晚餐时刚好能看上半截《寻亲记》。一边看着别人千疮百孔的生活，一边唏嘘感叹着进餐，感觉有限的同情心已经快被消耗殆尽。

早几天播放的是一个十六的男孩，由于用电不慎，被重度烧伤。他的生母早在十年前就弃他而去，为筹措资金救治男孩，男孩的父亲不得已通过电视节目寻找其母亲。

节目没看完就被换台了，不知最终是否找到男孩的母亲。人间太多悲凉，我们廉价的同情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是母亲遗弃年幼的孩子这种事已不是新闻，媒体曝光得太多。从去年看到的罹患白血病的女儿寻母，到前不久在网上刷屏的冰花男孩，再到今日被火烧伤的男孩，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自幼就被母亲抛弃的苦孩子。

在农村，因为不能安于贫困的家庭，或者不堪忍受丈夫的暴力，甚至只是由于婆媳妯娌间的矛盾，一些母亲选择了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

哪个孩子不是娘的心头肉？作为母亲，我相信她们心里一定充满苦涩，对生活充满绝望，也经历了无数挣扎，才出此下下之策。

封闭落后的环境，现实生活的苦不堪言，再加之她们自身所受教育有限，法律意识淡薄，泯灭了这些女人自带的本来就很有限的母性，让她们选择了自私的逃离。

02

我的表嫂就是其中一个。表哥是我姑姑的小儿子，由于家贫，娶不上媳妇，不得不通过媒人花高价钱从贵州娶了表嫂。

因为得之不易，全家人都对表嫂很好。婚后不久，表嫂就生下了外甥亮亮。表哥打工赚钱养家，姑姑操持家务，她只需待在家带孩子，生活虽然拮据，但是并无劳作之苦，还算安逸。

可能是因为山里的生活太枯燥寂寞，也可能是因为婚后的生活太清苦，总之，在亮亮三岁时，表嫂突然人间蒸发，从此一去不复返。

表哥没有能力再娶，亮亮成了没妈的孩子。好在还有姑姑，帮衬着表哥，把亮亮拉扯大。

在我眼里，亮亮就像个小野人，从早到晚都在外面玩耍，经常这家吃一顿那家吃一餐。没妈的孩子招人怜，在谁家亮亮都可以蹭上饭。说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并不为过。就像荒原的野草，我看到了他的野蛮生长。

每次去表哥家，都很难见到亮亮。即便偶尔碰上，他也像见了猫儿的小鼠，在我面前一晃就溜了，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对于我所表现的对他格外的怜爱，他似乎并不领情，甚至有些逃避。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男孩的羞涩，并未在意。

今年亮亮因病住院，我去医院看他。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正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苍白而瘦削。我想去摸摸他的额头，没想到他身体一颤，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侧身往里一躲，避开了我的手。

他的这个细微却又强烈的反应，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突然发现，这个男孩的心门对外界一直是关闭的，我根本无法走近他。

他其实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拒绝所有因为没有妈妈而对他另眼相看的同情，哪怕是善意的怜惜，有限的温暖。

因为同情总是自上而下，天然带有一种俯视，让被同情者自惭形秽。

我自以为是的爱护与关心，对他却是另一种无形的伤害。自始至终，我都毫不掩饰地对他表现了格外的关注和怜悯，我的言行时时在提醒他、暗示他，你是一个没妈的孩子，你很可怜。

而这些，正是这个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内心骄傲的少年所拒绝的。

直到我离开医院，亮亮也没有说一句话。母爱长期缺失的造成的阴影，已经在他的性格里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来。

虽然他的奶奶和父亲努力为他提供一个孩子成长所需要的基本条件，让他吃饱穿暖，送他读书，却无法给予他健康的心智。逃离的母爱，是他心里永远的缺憾；而旁人对他的另眼相待，也成了他无法言说的伤与痛。

没妈的孩子这个标签，让他承受了太多。

03

再苦，抛弃自己的孩子都是一种罪过。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养育成人，实在只是一个母亲的本分。

在大自然，虽然没有道义，没有法律，却也没有抛弃，没有逃离，仅凭母性的本能就会让动物们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孩子。人类在这方面，不如动物。

我一直怀疑“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的正确性。或许，自私才是人类的本性，只是每个人自私的程度不一样。适度的自私是一种自爱，但过度的自爱则会给旁人带来伤害。

当自私在和母爱的较量中占据上风时，当善良在自私面前不堪一击时，道义算什么，责任算什么，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想多去谴责这些抛弃孩子的母亲，也许她们本人也是命运的受害者。但是，活在这世上，有几人不是被命运戏弄把玩于股掌之上？

一样要爬山过坎，一样要经历油煎火烤，一样在心碎后要自己修补，为什么有人选择留下坚守，有人却选择逃离抛弃？

或许她们只是太爱自己，所以宁愿舍弃孩子。

敢做就应该敢当，既然可以不尽母职，就应该接受惩处。

一个借钱不还的人会在银行的征信系统留下不良记录，甚至进入黑名单，出门既不能坐高铁，也不能乘飞机，甚至退休后还会拿不到养老金，在现实社会中寸步难行。

那么，一个抛弃孩子的母亲，是不是也该受到惩处和制裁，是不是同样也该进入这个社会的黑名单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诚信缺失了，而是对年幼的孩子的不可饶恕的犯罪。

良心的谴责，道义的制裁，这些惩处的力量太微乎其微，否则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逃离和抛弃了。社会对这一现象早已见怪不怪，唾沫也淹不死人了，因为人家早已上岸。

当一个母亲能狠下心抛弃自己的孩子时，心里的柔软已经所剩无几，舆论又能奈她如何？

法律上虽然有遗弃罪一说，但是极少听闻执行。对这些不尽养育之责的母亲，我们既缺乏逃离前的救助，也没有逃离后的制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无人过问。

没有实质性的惩处，自私只会逆流成河，被母亲抛弃的苦孩子只会越来越多。

时间的长河，终会让过去的一切变得遥远而模糊，并且时时以新的生活新的希望，让人类在遗忘的微光里，原谅自己所犯下的原罪。

04

昨天在晚餐时，又看到了一桩人间不幸，九岁的女孩独自照顾失去行走能力的母亲。因为只看了后半截，不知道孩子的父亲为何不见现身。

女孩吃力地背着母亲去治疗时，走几步停一停的身影，足可以打脸所有因为生活不如意而抛弃孩子的母亲们。

这个年幼的女孩不懂什么叫抛弃，什么叫逃离，只知道母亲需要陪伴，需要治疗，需要年幼的她的照顾。

在她面前，我们所有的成人都渺小如尘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