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厨房革命

厨房是我生活中的一块重要阵地，一日三餐，虽是粗茶淡饭，却也费尽心机。蒸闷炒煮，作为家庭“煮”妇，常常觉得黔驴技穷，常常为烧什么而费尽心机，为单调而忙碌的做饭而心烦意乱。

曾设想衣袂飘飘，十指丹蔻，手执一卷，品茗消夏。这样诗意的遐想，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生活弄成一地鸡毛，被厨房间的锅碗瓢盆烟熏火燎成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没有骨瓷咖啡杯里精致的生活，只有烟雾缭绕下的蓬头垢面。《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过的是贵族生活，因为有钱有闲，所以反而滋生出许多愁怨，才有“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的吟唱。我们这些普通人，为生存而奔波，为一日三餐而忙碌，不敢妄想锦衣玉食，粗茶淡饭的生活能过得活色生香已是奢望。

烧了这么多年的饭，因为缺乏钻研精神，厨艺上是不见长进，尽管把《家宴高手》《家长菜好吃菜1001例》《滋补养生汤1001例》等“大厨们”请进了书橱，但终究没有如西毒欧阳锋对《九阴真经》般地执着痴迷，烧菜的内功终究没有练出火候，更无法走火入魔。

据我妈絮叨，小时候的我是个标准的“吃货”，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也能找出解馋的东西。当我妈带着姐姐们出去干农活，走出家门不久，我们家的烟囱时常会冒出袅袅炊烟。很多时候我就想一只四处觅食的老鼠，从柜子、抽屉、饭桶等家什里捣腾出的蚕豆、黄豆、向日葵籽等炒来吃，那可是我妈留着下种的种子，我可只顾眼前不管将来。有时起个油锅，炸粒粒香、烤菇等，那香味可真能“绕梁三日”，我吃独食之事也因此而穿帮。

而对美食的不懈追求，造就了我对厨房的兴趣，十一二岁时，我就时常担任起一家六口的吃饭重任，因为相比哥哥姐姐在农田里挥汗如雨的干活，我这是个轻差了。用我哥的话来说，我这个“肩不挑担，手不提篮”的人，在家做饭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虽然那时的饭菜简单到不能简单的地步，可谓贫穷限制了我对美食的想象，但我对烧饭这件事还是苦心经营的，尽量在“色香味”上靠拢，控制火候，灶台下的火把要架空，使柴把的火力尽可能地大，油尽量多放些，把刚从自留田里刚割下的韭菜炒的油亮碧绿，把咸菜豆瓣汤熬得清香酥烂，清蒸茄子拌上蒜泥，也是别有一股风味的……那时的餐桌很难看到大鱼大肉的身影。害得我妈常嘀咕，最近油用得快，柴也费得多。

就这样，我与厨房结下了不解之缘，结婚后，先生是不进厨房，不拿菜刀，不会烧饭。他为自己的“三不政策”注上一段冠冕堂皇的说辞：“我小时候，外婆烧给我吃，后来我妈烧给我吃，现在当然是你烧给我吃。从小到大我没有烧过饭，所以不会烧。”他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似乎对他而言，烧饭这类小事，是不屑一顾的，看在他几乎全年无休加班加点地努力工作，努力为我们创造更好的生活份上，我也只能“俯首甘为孺子牛”。更是被“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这句话害得不轻，这么多年先生的心有没有被我抓住不敢自诩，但他的胃确实是被我抓住了，人到中年的他依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我常常觉得他似乎是活在上世纪的男人,如果把他握着的手机或电视遥控器换成雪茄或烟斗，那他真成了大宅门里的老爷了。现在我最想知道这句话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说的？大儿子呢，小时后也被外婆照顾得无微不至，稍大些忙于学习，出国读大学后，难得自己煮煮饺子泡泡方便面，同学几个自助聚餐时，他做得最多的是洗碗，对烧菜也只能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前两年我们全家去多伦多看望他，第二天他烧了一顿西餐“牛排蘑菇汤”，引来了弟弟小墨崇拜的目光，我也写了一篇文章《儿子的厨艺》，竟也发表了，看来还是物以稀为贵呀。小墨从小到大的甜言蜜语可以装了一筐又一筐，每家的二宝似乎都有这样无师自通的本来，牙牙学语时“妈妈烧的菜是最好吃的。”“妈妈，我长大了，会帮你洗碗的，”“妈妈，你对我太好了，每天给我们烧那么多好吃的。”“妈妈，爸爸哥哥不会烧菜，我以后帮你烧，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总而言之，一颗老母亲的心，在这样无数个糖衣炮弹的轰炸下，几乎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

这么多年的家庭“煮”妇，让我渐渐有了职业倦怠感，厨房依然是我一个人的战场，我这“光杆司令”没有发号施令的本事，因为三位士兵不会响应，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看来这句话对我家几位男人时没起到激励作用。先生虽时常献殷勤：“不用那么辛苦做饭，外面去吃吧。”当新冠疫情来临，终于连外面的王氏烧饼店也关门大吉时，才知道挂在脖子上可以吃几天的烧饼也会买不到，世事难料真不是一句牢骚话，人总不能靠着米屯饿死吧。当你身体偶遇不适时，竟发现没有人能做一顿用心的营养早餐时，当你满头大汗忙碌完四菜一汤时，吃饭的三位男士还要你千呼万唤始出来时。当几天没有烟火味的厨房像谢幕的舞台，一派荒凉时，我终于觉悟，一场“厨房革命”已迫在眼睫了。

终于因一件小事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我压抑的情绪像火山样喷发，在我声泪俱下的哭诉中，这么多年我顶着“职业妇女、家庭主妇、育儿专家”等头衔，心力交瘁。三个男人面面相觑，终于体会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习以为常的一顿饭，从一顿饭上升到家庭责任感，上升到爱与付出，上升到人生的追求与幸福。家庭会议上充分发扬民主精神，批评与自我批评相结合，重构家庭新秩序。早餐老爸也帮衬着完成，午餐晚餐后的洗碗落在哥哥弟弟的身上。

当先生在我的指手画脚中端出或许是生平第一道菜：西蓝花胡萝卜炒肉片，当儿子们把碗筷整齐地放在滤水篮里，我知道万里长征已迈出了一步，虽然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仍需努力。”但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把酒花前且问妻，何缘凤老落枝低。粗茶淡饭清堂伴，慧质兰心陋室栖。共谱渔樵无憾事，同行岁月总诗题。夕阳西下搀扶影，白首齐眉爱不移。”大爱至简，一粥一饭，看似平淡，却蕴含着爱与奉献的精神，厨房里的烟火生活，是每个人赖于生存的基石，积淀着朴素的真理。如果一家人能让厨房成为爱的栖息地，那么在五味杂陈中我们拥有的必将是温暖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