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归位
我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摊位。
老野说这里有他的宿命和羁绊,但是我两都知道是因为新摊位有城管。
而且,还有很多我们不得不回来的原因。
比如这里离我们租的房子很近。
比如这里离我们去购买原材料的市场很近。
比如这里的客流量更大。
比如这里对面是天上人间。
嗯,最后一个是除了城管之外第二关键的因素,毕竟老野还需要继续他的“差一点点”。
不管怎么说,回到原来的地方感觉很好,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街角,还有那已经变得熟悉的丝绸衬衫大饼脸胖子的嘴角的笑。
是的,这个号称如来的家伙成了常客。
自从那一次武力冲突之后,似乎是我的折叠椅功夫已经参天地造化,让他觉得无可匹敌,因此他放弃了常规骚扰,转而进入“动之以情”的套路里,想和我们套近乎。
像我如此高傲的妖,想要套近乎,哼,简直扯淡。
直到他掏出那一沓厚厚的毛爷爷之前,我都一直坚信着。
但是最终,我被毛爷爷伟大的人格魅力所征服,成了那胖子的半个酒友,因为这样可以极大促进我们烧烤摊的营业额。
虽然老野跟我说过他就是“那个”如来,可是我始终对不上号,而且也不感冒。
他成天在我们喝酒的时候叨逼叨些什么“你记不记得其实第一次你给李世民上表的时候,被拒了?”、“记不记得当时刚从观音那儿拿到金箍时,你差点戴自己头上?”、“小藏啊,你还记得那烂陀寺旁的菩提树么?”等等莫名其妙的问题。
每一次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神情就像要骗小女孩儿去看金鱼的怪蜀黍一样猥琐,好像如果我回答出“我记得”三个字,他就立刻要高潮到升天一般。
我知道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所以每次我都用幽怨的眼神去盯老野,可他置若罔闻。
我时常嘲笑他是无业游民,然后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跟我说:“世人多无知,我等本应普度众生,助其达彼岸,谁曾想现如今已无法渡人,只能自渡。”
“自渡?我看你们是自渎吧,胖子,说人话。”
“噢,我在西城的佛教学院挂了个单,每个月拿例钱。”
“哎哟喂,现在要当和尚们的讲师,不是都要博士以上学历,专业英语八级么?”
“哎呀,这个简单,我先幻装成美女,然后把《心经》、《金刚经》、《楞严经》、《妙法莲华经》、《华严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长阿含经》、《地藏经》都倒着背了一次,他们就给了我外聘讲师的待遇。”
“只是外聘?没有编制?”
“别开玩笑了,小藏,我们这种连户口本都是找电线杆小广告办的人,怎么进编制?时代不同了。”
“啊,你又叫我小藏了,想吃折叠椅了?”
“啊哈哈,那个,哈哈,口误,口误。”
“哎,你看,这样吧,多来两手掌中宝,我就放过你了。”
“小意思,记账上。”
“够意思。”
以上大概就是我和这个胖子的日常。
做佛教讲师,在这个没有信仰的年代,想不到反而异常吃香,好像正因为大家心里都没个可以信奉的东西,所以更希望能够找一个寄托。
即便这个寄托非常的“实用主义”,但似乎也不可或缺。
所以我对胖子一个月拿七八千的底薪和一万多快两万的外水丝毫不奇怪,对那些经常愿意以身侍虎想要和胖子参欢喜禅、证大道的姑娘们的做法也毫不意外,更是对那些大老板们热泪盈眶地听取胖子胡诌的佛教谶语毫不惊奇,我唯一好奇的,是为什么他总执意认为我就是玄奘转世,要去取经。
他好像提过一次。
是为了让那满天神佛,归位。
那是他的执念和信仰。
But,I really do not fucking care.
06.欲弟
今天的胖子不再是形单影只的来摊里。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面色红润、面相儒雅、面容周正、自带威严光环但又透着一股子亲切的,嗯……农民工?
他一身不合时宜的校服,上面沾满尘土,还有破损的地方,脚上的解放鞋沾着黄泥,说是灰头土脸也不为过。
这大晚上的跑来吃夜宵的农民工也不是没有,很多时候市区的工地半夜才能开工,这些劳苦大众就在开工前来我们这儿小酌几件啤酒(一件十二瓶),吃点儿烧烤,然后才去工地里搬砖。
但是那些人基本都拉帮结伙,没有十几个人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那种。
像今天这位单独行动的很少见,而且还跟着胖子,这就很奇怪了。
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藏,诶,小藏,来!给你介绍个朋友!”
我没理胖子,埋头给其它客人上炒粉。
“小藏!诶,小藏!来……哎呀!”
我缓缓放下折叠椅,面色不虞。
“干嘛呢,死胖子,不点单瞎叫唤什么?”
“点点点,马上点。半件(六瓶)啤酒,一手韭菜,一手猪鞭,一手豆腐皮,一手掌中宝!”
“哟呵,不是不吃荤菜么?”
“哎呀,今天有朋友来,他又不念佛。”
说着胖子扇着衬衫的领子,指了指旁边面带微笑的农民工。
我啧啧称奇。
“这位小哥,看你面相周正,明显是正经人士,怎么会跟这种人认识?”
那农民工哈哈一笑,好像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我和如来是老相识了,都已经不记得认识多少年了。”他回答我。
“哎,节哀。”我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去给他们准备酒菜去了。
在烤炉边上,我看到他两窃窃私语,胖子一脸标志性的“佛♂性”微笑,农名工则是一脸伟光正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问老野。
“什么情况这是,你认识他?”
“啊,谁?”
“那个穿校服的农民工。”
“认识啊。”
“谁啊?”
“以前在天庭为天道打工的包工头,噢,世间的通俗称呼是玉帝。”
“欲弟?这么凶残的名字?怪不得他双手如此粗壮,手掌满是老茧。”
“……”
老野给了我一个“对白痴专用”的白眼。
我端着盘子加入他们酒局的时候,我问农民工。
“你真的是欲弟?”
“啊,以前的职位而已。”
“哇,什么职位那么凶残,你上头是不是还有个欲兄或者欲哥?”
“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么?”农名工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我。
胖子在一旁补刀。
“他想的是欲望的欲,弟弟的弟。不过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人皇的后宫佳丽三千不都是你先起的坏头。”
“嗯……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农名工皱眉低吟,那样子就像伟光正神剧里面的政委在思考问题一般。
我扣着鼻孔问。
“有什么不对么?”
“是有一些,我的那时候挂职的是和田玉的玉,皇帝的帝。”
“噢,你是说,你是玉帝?”
“嗯,正是。”
我虚着眼,转头对老野喊:“老野,你在干嘛!?”
“我在切肉!”
“把你的三尖刀丢过来!”
“干嘛!?”
“砍人!”
当老野把刀子丢过来,被我接住,转过头准备大开杀戒以换取未来长久的平静生活时,我已经找不到他们两个人的踪影,只剩下一桌还未吃完的烧烤和两瓶没开的漓泉啤酒。
07.名声
“这么说,你也和胖子一样,没人真的信你之后,跟满天神佛一起跌落凡尘,现在成了包工头?”
我看着眼前的伟光正小欲和胖子,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把玩着三尖刀。
“哎,我见识过平静的、深沉的、忧郁的、深情的、热情的、激昂的各种你的前世,第一次见到这么冲动的……”
伟光正小欲一脸便秘的样子。
“不怪我,天生就这样,可能我娘怀我的时候总是上火?”
“没事,冲动点也好,别老是要砍人就行了。”胖子擦着汗。
被堵在死胡同里面的他们俩,我相信此刻一定有很多句妈卖批在心中奔腾。
我蹲在地上抛着刀,尽量让自己像个亡命之徒。
“为什么你们就一定要找我呢?”
“因为我们找了近百年,才好不容易找到了玄奘转世的消息,自然要紧紧抓住了啊。”
伟光正小欲的表情真的太正派了,说这种胡话都显得特别正经。
“这消息你们怎么知道它准不准?”
“因为放消息的是个大妖,封神前就名声在外的大妖啊,是盘古大神命陨之后他精气所化的大妖啊。不由得我们不重视啊。”
“你们说谁?”
“不是你爹么?”
“我爹?”
“对啊!”
“我爹是大妖?”
“对啊!”
“叫什么?”
“吞天。”
“哟,这名字不错。”
“那是,那是,不如这样,看在你爹名字那么威风的份上,咱们先把刀收起来?”
“嗯,算了,先回摊子吧,好几桌客人催了。”
“好说好说。”
回到摊位之后这两人和老野眉来眼去,那场面很诡异。
我在烤炉边上烤着玉米,看着边上的老野挤眉弄眼,我就问他:“干嘛呢,看上人家伟光正了?”
“啊,哈哈,没有,没有。”
“有猫腻啊……”
我沉吟。
老野哈哈一笑:“没有猫腻,怎么可能有猫腻,你又不是不懂我,对吧?”
我看他这样就知道有问题,不过现在我不关心这个。
“老野,你叫吞天?”
“有什么问题?”
“这么霸气的名字,想来我的也不差吧?”
“嗯……嗯……这个……嗯……呵呵……是不错。”
我眯起眼睛:“你给我起了什么名?别告诉我就叫小野哈。”
“哈哈,怎么可能。”
“那是什么?”
“嗯……咳咳,听好了。”
“说,我听着呢。”
“叫,咳咳,咽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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