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书献给那些奋斗在一线的消防战士,记得当初写这个章节的时候,哭了一个上午,最后哭饱了,如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到底是什么触动了我,让我倾注如此巨大的情感,思来想去,却说不清楚……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本书~~~~~~~~)
2.
津门的天阴郁下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没过多久,雨真的落了下来,整个城市被雨蒙蒙的一片包裹着。郑亮的灵柩被埋进了烈士陵园,那一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她的母亲守着墓地哭了很久,这是她唯一的儿子,雨水落在她身上,放佛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哭泣,确实如此。白发人送黑发人痛苦,我们懂,却又无法体会。即使整个消防大队陪着老人痛苦,无法弥补老人丧子之痛,做英雄的光荣,做母亲的却只有痛苦。母爱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她永远能够感受到孩子需要什么,即使那是最艰难的抉择,或许那就是死亡,母亲也能理解。
姜力伟将一把雨伞送到了老人身上,她确实是一位老人,五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身上穿着朴素。她三十多岁生的郑亮,郑亮三岁的时候,家里着火,父亲死于火灾,母亲和他被消防战士救起,在孩子的瞳孔里,消防战士就是英雄,他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消防战士。
这场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整个消防系统在雨中沉默着。人民医院里,马瑞国伤势痊愈,他静静地坐在窗口,看着窗外的雨,放佛除了雨声,就是心跳声,偶尔还能清楚地听到响亮的爆炸声,这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这声音让他崩溃,让他想起死在自己怀里的郑亮,他深感内疚。
姜力伟轻轻推开门进来,将水果放在桌上。
“好些了吗?”姜力伟关心地问。
“死不了!”马瑞国回答道,放佛经历过生死,已经看透一切。
姜力伟看着马瑞国的背影,感到十分的自责。
他对马瑞国道歉:“对不起!如果那一天不是我……”
“这跟你没关系!是我没有看好他!”马瑞国抢着说。
姜力伟看着马瑞国,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瑞国!这几天我心里特别难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接受一切处分!”姜力伟说。
“你以为一个处分就完了?老子他妈差点死了!受处分的人应该是我,你他妈什么都跟我抢,就连受处分都不让着我!”马瑞国红着眼睛激动地说。
姜力伟流着眼泪,说:“这一次,我还是不能让!你小子给我听着,把身体养好了,我们还要并肩作战呢!”姜力伟说完,一抹眼泪转身离开了病房。
马瑞国哭骂着:“操你大爷的!”心里五味杂陈,却也莫名地感动。
海浪拍打着岩石,浪花在四溅而开,像无数珍珠的粉沫,湿了人间。大雨倾盆之下,分不清是天上的银河瀑布?还是大海里浮躁的生灵?姜力伟从医院离开,他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因为谁也无法弥补他对死者凭吊,他开着车迎着滨海大道,迎着十里雨水,汽车的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不断刮着,却怎么刮不去内心深处的愧疚。他深知自己的抉择出现了问题,他不应该在没有摸清受灾现场的情形下,让一个新人进入到危险的境地,他的疏忽大意造成人员身亡,对此,他除了自责,便不知道应该有怎样的情绪面对这个世界。
津门市消防支队收到姜力伟的检讨书,电视屏幕也播报着姜力伟指挥马瑞国及郑亮进入火锅店勘察,市消防支队政委林敬章一拍桌子,说道:“这简直是胡闹!我想姜力伟他肯定不是让自己的战友去送死的!他的性格我比谁都了解!不能因为这个媒体的这个片子,我们就断章取义,处分姜力伟同志,别忘了姜力伟在一线干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立下的汗马功劳,挽回的财产损失,救过老百姓都能拉好几卡车了,如果仅仅因为这次的指挥不当,处分姜力伟,我觉得这不公平!”
林敬章把话说完,生气地把头迈向一边,与会的领导各自沉默着,市公安分管消防支队的局长蔡向东说:“老林!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必须这么做,消防任务就是这么,是只管付出,不求回报,当我们用生命捍卫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世界应该给予我们什么?不对吗?姜力伟同志在指导工作上出现了严重错误,他必须承担自己因工作失误而导致不良后果,他昔日的辉煌大家也替他鉴证过了,没少给过他荣誉,英雄犯错误跟老百姓同罪,不能因为他立过功,就可以选择性地照顾他,他既然是英雄,就更应该承受英雄的痛苦,就更应该坚守组织原则,换句话说,如果他真是英雄,这点小事对他来说还算事吗?大风大浪大火里刨出来的英雄人物还怕处分?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按照章程办事!”蔡向东说完毫不客气地端着茶杯离开了。
林敬章不服气却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姜力伟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眼看着这小子从小毛头到冲锋陷阵的大将人物,如果姜力伟受了处分,自己脸上也不光彩,但是,又没有任何折中的办法,想他想去,去他娘的,离开座位走了。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各有想法而已,不足影响会场局面,这样的场面,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各自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工作便是了。
一串电话铃声响起,姜力伟接过电话:“喂!师傅!”
“你在哪呢?”林敬章在电话里问。
“在海边看海呢!”姜力伟说。
“下这么大的雨去海边看海,闲的啊?赶紧给我滚回来!”林敬章毫不客气地说,然后坚决地挂掉了电话。
姜力伟拿着电话,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就知道没好事!”
话声刚落,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姜力伟接过电话:“喂!老婆!”
“你没事吧?”李晓青问道。
“没事……”姜力伟说。
“没事早点回来吃饭!”李晓青说,显然已经非常理解姜力伟内心的感受。
“老婆,我可能一时半会还回不去,刚才师傅打电话了,让我过去!”姜力伟说。
“行!少喝点酒!”李晓青吩咐着。
“不喝酒!喝什么酒啊?放心吧!”姜力伟安慰李晓青说道。
“爸爸!你别喝酒啊!再喝酒我就不和你玩了!”电话里突然传来姜力伟女儿萌萌的声音。
“放心吧!爸爸不喝酒!在家听妈妈话,爸爸忙完工作就回去……”姜力伟对女儿说,语言明显地温柔了许多,说着不禁地眼泪已经湿了眼眶。
男人有的时候是英雄,面对这个世界,他们表现出十分高大和威猛样子,但是在灵魂深处,他们也有脆弱的一面,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倒下,精神不能倒下,他知道他身后的人,老婆、孩子、家人,甚至整个世界都需要自己。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打掉牙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他们的委屈,无人诉说,他们的孤独,无人能懂。
林敬章看着手里的文件——“津门市公安消防局关于撤销姜力伟同志消防大队一中队队长职务的决定”内容言简意赅,述说了姜力伟同志在救火任务中决策失误导致队员身亡,造成巨大损失等。
林敬章把文件递给姜力伟,“好好看看!”林敬章说。
姜力伟拿过“决定书”看了一眼,笑了笑,说:“终于可以下岗了!”
“下岗?想得美!从明天起给我掏马蜂窝去!”林敬章毫不客气地说。
“只要能为人民服务,上哪都一样!”姜力伟底气不足地说。
“你小子!也行!收收心,这些年走得太快,静下来反省反省也不是什么坏事!”林敬章指着一墙的荣誉,对姜力伟说。
林敬章办公室墙上整齐地挂着消防队三十多年来用过的警徽、警帽,以及林敬章服役二十五年的银制勋章,其中姜力伟立功的照片布满一面墙壁,足以看得出来这师徒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姜力伟笑了笑,撕下自己“特勤大队”的肩章,说:“犯了错误就应该接受处分,放心,我心里不难受,要说难受,我只为郑亮的死感到万般的痛心……”
“行了!别说了!喝点吧?”林敬章说。
“借酒消愁啊?老婆和孩子下了命令,不能喝酒!”姜力伟说。
“借酒消愁谈不上,拿老婆孩子当挡箭牌不是男人的作为!随你!我不劝酒!随心!高兴就行!”林敬章说。
“要不喝点?”姜力伟问。
“这可是你要喝的!”林敬章说,说完后,直愣愣地看着姜力伟笑了起来,眼睛里含着泪花。
津门的雨下好几天,突然停歇下来,海滨大道被洗刷得如同翻新了一般,这座城市有数不尽的梧桐树,梧桐树上吊着无数的雨滴,缄默中略带伤感,伤感中却又如此平静。津门市共分五个区,这五个区有明显的特征与城区风貌,唯独梧桐树覆盖全市,在主干道上分列在路的两旁。河道周围种植着一些不知名字的花草和柳树,因此津门被成为“絮城”,因为梧桐树和柳树都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发情,整个絮城毛絮飞舞,十分浪漫。如今已过了春季,正当夏秋交替,因为雨水特别多,也预示秋天来了……
在正阳街,有一所小酒馆,街道两旁照例整齐地排列着梧桐树,小酒馆内陈列休闲,老板非常热情,这所酒馆在这里三十多年,酒都是自己酿的,从清酒到烈酒,从五度到七十二度,从啤酒到洋酒一应俱全。啤酒和洋酒主要是装点门面,这个是从外面带回来销售的,与自己酿的酒有很大的区别,自己酿的酒怎么喝都不会醉,即使醉了也不会头疼。因此老熟人来了大都吃得是自家酿制的佳酿,很少有人点洋酒,啤酒倒是有人喜欢喝,尤其是到了夏天,那可是解暑的良药。眼下已是初秋,清酒逐渐成为客人饮酒的主流,到了冬天,就是烈酒下肚,七十二度火辣辣的从口腔到胃里,香味儿醉了整个世界,无不散发絮城人热情坦荡的而又性格独立生活风格。冬天满城被雪包围,白花花的雪絮在空中飘飞,整个世界安详而又令人感动。这就是“絮城”,各种絮,女人们说话叫絮叨,这絮叨的声音却非常婉转,男人们也爱听,也喜欢疼老婆。这个城市就更加有味道了……
灯火初上,微微地有些风,林敬章与姜力伟迈进小酒馆,扑面而来,一股酒香,有浓有谈,张开鼻翼,自己都能扑捉到喜欢的味道。来小酒馆喝酒的人都很安静,都很知书达理,当然喝多了都有哭的时候,感情受挫,生活不易,老板也同意让他们对着巨大的酒坛发泄出来,把眼泪都流到坛子里,可以冲着坛子大喊大叫,把痛苦都装进坛子里。很多人来到这里,看到那直径两米,高一米五左右的大酒坛,无不感到羞愧,那个巨大的酒坛装着整个津门人一生的回忆,三十年来,载着这座城市巨大的忧伤,却默默无闻守护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坚强也罢,痛苦也罢,都能被这坛子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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