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下来,我精神好了许多,过惯了先前那种担惊受怕、缺水少肥的让我蔫不啦叽的日子,身有残缺的我对现在这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倍感珍惜,尽管我周围的红薯秧子在健硕地攻城拔地,把我同类的小不点们压在身下,但我是谁呀,我是株顶呱呱的银香菜啊,我比身旁的没有准生证的山毛榉还高大的呀!
“嘁,仿佛你有准生证似地。”理真气壮的红薯秧子晃着大铁钳似地叶子不忿地对我说道。
“哈哈,想当年,不,当时……也就个把月前吧,主人把你移栽过来,你们还在大太阳下残喘,我就……,说起来我才是这块地的主……。”
“呵,呵呵,你是主……,这么说是主人培育了你,他是给你施肥了浇水了,还是为你的成长排除干扰了?”
“我……呵呵,”我有点语塞,这些呵护我的确不曾拥有,但是——,我还是吱唔着,“他为你排除干扰的时候并没排除我啊。”我犹豫着,“你还记得他当时的不舍吧?”
“我当然记得,还不是你当时给主人贿赂了一把野菜,啊,对,你名字再好听,也还是野菜!”
“呵,野菜怎么了”,我望了望自己的残缺,想着自己对主人所做的贡献,愈发激动了,“什么什么诗人不是说了嘛,——穉女春间绕舍嬉,手挑野菜满篮归,又云什么时挑野菜和根煮……哈哈,某些人呐才吃几天饱饭,就忘了我们的救命之恩。”
“哼,等着吧……。”
“唉呀呀——,等啥呀?”一声呵欠打断了红薯秧子,我侧头一看,只见我身旁的山毛榉伸着懒腰,一边呵欠连连,“有啥争的,还让人家睡不?”
“睡?”我提醒他,“再睡,怕站的地儿都没了!”
“咋?”山毛榉瞪大眼晴,“明白了!”他冲红薯秧子道,“伙计,别看我现在小,我可是能长成大树的那种,将来你想往上爬了,说不定还得靠我呢。”
“靠你,呵呵……。”
“别不信,老哥,你是了解我的,你跟他说说!”
“我,我……,”我吱唔着,“可能吧,谁知道呢,主人的心思谁猜的透呀。”
“呵呵,你再怎么地,也就是一把野菜,你当然猜不透,呵,你们等着吧!”
“嘘,有人……。”山毛榉摆着手,一付神秘的样子。
“这迟早的,哼!”
我也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心不由地又提了起来,“天,他来了,十几天没露面的他来了。”
“谁呀,他?”山毛榉意识到了什么,侧头问。
“嘘,”我冲他摇揺头,晃晃犹残的躯肢。待回过头,只见他风似地已到达我们的面前。
红薯秧子摇呀摇的,仿佛在说,“主人,看,我没让你失望吧,可你这地儿也太小了,我腰都伸不展了。”
主人的脸象往常那样合不拢嘴,他审时度势了一番,便弯腰打理起来。
“天,我,我,……”,我见到了那熟悉的动作,我的嘴唇不由地哆嗦起来。
“咋了,你,那不过是杂草,咱们……,不说你了,我可是能长成大树的那种,我……”不等山毛榉说完,只见主人一探腰,便将揺头晃脑的小榉连根拔起。
“我,我……,”我吓的捂住眼睛,我的心象先前那样七上八下的,我心里尽管没底,可还是希望着。
“呀,疼,疼!”一阵与先前相似地感觉袭来。我放开双手,我见主人象先前那样,卸了我嫩嫩的茎叶,哈,我长出了口气,痛且快乐着,“主人,择吧择吧,把你选上的都择去吧,我对你还是有用的,对你有用就好,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不需要你刻意浇水施肥,我是有一点阳光就灿烂的那种,你只要给我留一口气在,只要给我留一点点地方……,噫,主人,你怎么不动了?”
我疑惑地看着主人,只见主人也正上下打量着我,我看到了主人眼里的不舍,跟先前一样的不舍。
“哼,等着吧!”凑到我面前的红薯秧子举着铁钳般地叶子,恶恨恨地冲我喊道。
我本想回他几句的,一向不争谁欠谁的我不管心怎样,嘴巴是不饶人的,可这次,在叹气的主人面前,我大气也不敢出。
“不要,不要,不要!”我内心声嘶力竭的,我见他眼里我熟悉的星光熄了,我见他叹着气,一边摇头,一边把双手放在我那比小榉还硬的腰上,“天,天啊!”一阵钻心的疼袭来,我昏了过去……。
天,凄凄惨惨戚戚!
天!戚戚惨惨凄凄!
我可是能长成大树的那种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醒了,只见我跟小榉躺在一起,他正对身边的红薯秧子牢骚着。
“呀呀,牢骚啥呀,伙计,听没听过谁的地盘谁做主?”
“可,我会长成栋梁啊,你知道啥是栋梁吗?”
“屁,有需才有材,不需要,屁都不是!”
“可这老哥,是主人需要的吧,怎么也……?”小榉说着,拍拍悠悠醒来的我。
“呵呵,时也势也,你看不出来吗?他得给我们腾地儿!”说罢,红薯秧子自个忙去了,不再搭理我们这些失败者。
“唉!这世间,与我等有类同遭遇的,大概还有不少,”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我拍拍小榉,感慨着,“别想了,别辩了,这世间道理太多,翻来覆去都是理,有识时务为俊杰,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理越理越乱,乱的仿佛又没了理。——哎呀,乱的我眼皮也抬不起来了,也许……,唉,也许咱睡一觉就好,对咱来说,醒来或许会有不再凄惨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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