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已经走了。”这是电话接通后妈妈说的第一句话。我一下子懵住,昨天听说她突发脑出血住院,本想问下病情有没有好转,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等反应过来,我的悲伤和眼泪一齐潮水般涌出。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前天还在家人群里发微信消息,我元旦还问候过的小姨,就这样走了,连至亲的人都没留下道别的机会,在昏迷中直接离我们远去了。我不敢相信,通讯录里的那个头像,从此以后不会再闪烁。小姨爱群发消息,就是转那种标题骇人听闻、家长辈最爱转发的链接,曾经我觉得烦,现在后悔没有多回复,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很小的时候,小姨还和我们住在一个城市。在幼小的我眼中,她是时髦的,一直微笑着,爱讲笑话、对人极周到的。我在外婆的众多外孙中年纪最小,自然得到长辈们的宠爱。小姨无疑是很疼我的一个,她和我妈妈在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和第二小,年龄最近,长得也很像。小姨生了我表哥,妈妈生了我,小姨几乎拿我当她女儿对待。许多漂亮衣服,洋娃娃,第一次吃的草莓,夸张地说最喜欢我这个小丫头,都是她带给我的回忆。
后来小姨去了广东。在我二三年级的时候,不幸降临,她被楼上掉下来的玻璃砸中,住了几个月的院,差点失去行动能力。我跟着妈妈,第一次去了那个城市,顺便在广东舅舅家住了一阵子。第一次出远门的新鲜好玩俘虏了我,现在已经不记得许多看小姨的细节了,大人们轮流照顾忧心忡忡,我只是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从医院出来,小姨只能一步一顿地走路了。当时,我太小,还不懂这对一个人是多大的打击。但是小姨坚持化妆、打扮,依然是美丽的小姨。
之后和小姨的见面更少了,她过年也不一定回老家。听说,她和我姨夫离婚了,跟了一个台湾老板,他在她受伤期间帮过不少忙。正值青春期的表哥遭遇家庭变故,曾经在我家借宿、借读了一个学期,这期间小姨也从未来看过。
等我上了初中,小姨回来了,带着不少积蓄,在市内买了房子,张罗着装修,准备安定下来度过后半生。然而她和妈妈就一些事情发生了分歧,妈妈觉得小姨有了钱淡了亲情,两姐妹不再往来。小姨有机会跟我说话,依旧很热情,邀请我去她家住。我曾一度想去看看她,因为母亲的冷淡作罢。其实在我心里,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误会,我想,她依然是疼爱我的那个小姨,给我洋娃娃,说“我最喜欢源源”的小姨。
高二那年,外婆去世,我身边第一个很亲的人离开了。葬礼上,小姨哭得很凶,她这些年回来的时间最少,外婆最疼的、放心不下的也是她。外婆不在以后,儿女们越发觉得应该珍惜姊妹情,妈妈和小姨的关系开始缓和,互相馈赠自己做的东西,一来二去,我上大学后,她们终于像以前一样热络起来。
于是,回家的饭桌上经常有了小姨做的家常风味:腐乳、叶儿粑粑,还有她自己种的菜——虽然完全没必要,她腿脚还不方便,小姨坚持在城郊开辟了自己的一块菜地,她坚信外面买的吃着不放心。老听妈妈说,小姨总是说,这个是给源源做的,一定要给我留着。
我也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坦然地接受小姨的疼爱了。她对我说,要经常关心、体谅妈妈,我妈妈不容易,比较要强所以很辛苦。她对我说,我和我哥都是独生子女,就是亲兄妹一样,她们这一辈老了,希望都在我们身上,要相互扶持。她还跟我讲小时候的故事,打趣地说,小时候家里穷,我妈妈拿粗食喂她,她吃不下哇哇地哭,反而受到姐姐的责骂,她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埋怨,一直挂着我小时候见到的笑容,是那么亲切,又添了慈祥。我知道,小姨和妈妈一样,在变老。
毕业以后,我在离家很远的城市工作,打电话回去,经常听妈妈说,在去小姨家的路上,在帮小姨做鞋,或者在小姨家吃饭……爸妈生日的时候,小姨还买了蛋糕,做了一桌子好菜,帮他们开了生日聚会。我明白,小姨只有她和表哥,我爸妈也是常年两个人。小姨和爸妈照顾着彼此的晚年,安慰着彼此。看着他们的照片,在欣慰的同时,我也很愧疚,许多事情原本应该我来做,或者有我在。
“原来,身边的人有一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竟然是这么的可怕。”《伤城》里,阿邦在女友死后失声道。我想,我难过小姨的离去,也有一部分是对父母的担忧,我害怕他们有一天会这样突然地走掉。
如果真可以像《时空恋旅人》里一样随意回到过去,也许可以避免不少遗憾,可惜这只能停留在想象空间。既然无法料到哪一句会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句,我能做的,也只有抓紧了手里的时间,珍惜每一次的相处和沟通吧。在亲人离去时,如果遗憾和后悔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也许可以尽力做得更好一些,让遗憾和后悔,更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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