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偷了东西确实让人心惊胆战，我第一次这样做，去了隔壁。隔壁邻居比我过的好太多，我很难过，但是我所做的事是有些意义的，这个事当然指我的工作，我坚信这个，别人的东西给我，我替他们整理一下，变的好看。我对审美有要求，正因为这样我才能得到这份工作，我觉得周围人的审美比我差好多，为此我暗自得意。

但是我的胃又痛了，痛到我必须停止思考，这对我来说是无力的，前几天我去书店看书，我爱看书，正因此我才瞧不起别人，有人讲说实践出真知，呸！你们的真知早在我读过的书里说了几百遍了，有一本心理学的书，我很喜欢，好像这类学科能体现我的优越感，里面有一则有关控制力的案例，说如果一个人不能控制自己，便容易抑郁。我对此深表赞同，事实上对于大部分我在书里看到的，我都深表赞同。

我现在有些钱，正准备去医院，出来门打车的时候，隔壁的哀乐传来，有人去世了。

二、

我失去了对我自己生命的控制力。

前天我去医院，天气一点也不好，树叶在没有阳光的时候是暗绿色。你能想象我在假设，假设你能想象我所描述的，虽然你不能，你面对文字能想到的也仅是文字，我为自己感到难过，天气也让我感到难过。

到了医院，我直接奔15楼，因为我一个朋友的奶奶住院，我来看她，其实我对她奶奶没有任何兴趣，进了病房，她奶奶躺在床上，在一遍一遍的发出痛苦的某种声音，这声音我无力描述。我面带微笑的说，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当然不是为了奶奶，这个老人眨眼的时候额头上的皱纹都会跟着动，软软的堆叠的肉在一瞬间靠近，我感到难受，找借口离开了。

我见到了我朋友，她长得漂亮，脸上没有任何皱纹。我喜欢她，有个诗人写过一首诗叫《山亭夏日》，有一句叫做：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我觉得这句子写绝了，没人能比得上。我很喜欢，莫名其妙的，我也对我朋友恋恋不舍。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许多病床，放在走廊里。因为放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廊变的更窄了，太阳一直没出现，我小心的向前走，拐角处有个电梯。我愈向前，越感觉拐角的门离我越远，路过的小护士冲我笑，她的虎牙被镜子反光。

我在一段桥上走着，走到家，父亲在我家或者说我奶奶屋子后面那个小院，实则是一个空地，他应该是坐在那，我在他面前，他得了癌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好像是某种已经存在的信息，他面向我，右肩膀处垂直伸出一根棍子，这根棍子好像是竖着以某种方式进入他右侧肩膀里面，并且这根棍子是从里面突出来，但是被皮肤包裹，就好像是在你的右肩膀处鼓出来一个包，但是现在变成了一根棍子的模样，我们好像在聊天，我好像在哭，非常难过的哭，然后场景转换，换了院子，我爸在修车，院子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虽然离我不远但是我看不清楚，但是我注意到他里面穿的衣服是某种花的样式，我觉得那人的着装真是可笑，我就笑了，笑的极为开心。

醒过来已经是一段时间以后，医生在问我朋友我有没有过病史，我从病床起身回答他，我朋友眼里有种奇怪的感情，我认识她以来从没有见过或者说从不知道人仅凭一双眼睛便能显露出如此复杂的感情。

我忽然有种恍惚昨日的感觉，突然察觉自己的轻松，像从十二点躺在床上，这个午觉一直到下午三点，闹钟一直没把我吵醒，我一直在梦里。

我询问医生的诊断，他让我朋友出去，我注意到这间屋子只有我和他了，空气都沉到了最下面，他清秀干净，主要因为这里环境很冷，我自有一个不被别人驳倒的论点：干净的地方总让人觉得冷，反之，喧闹的地方总给人感觉很热。

我问他我怎么了。

他说是胃病。

我说怎么治。

他说换就可以了，但费用很高。

我说行。

回家我连饭也吃不下，因为我感觉我的胃在抗议，他可能觉得我吃的东西太难吃，或者觉得他即将被我抛弃。

我想到了我的邻居，他有美满的生活，幸福美满的生活，我原来也有，虽然我一个人住，但我心里爱着我的朋友，爱着我的朋友，爱着她，我就感到美满幸福。

但现在不行了，我被剥夺了这种幸福，我无法控制，无法解释，明了这其中原因。我突然面对一个结果，感到难过，情绪上的难过，我尊重别人，即便蔑视他们，也表面上尊敬，我从不欺骗自己，该诉说时，我便写下。

回去的路上我路过一个书市，在一个公园里面，外面打着招牌，大红色的横幅里镶嵌几个白字。我进去走，有点失魂落魄，感觉自己得病的不合理。我想：到底他妈的希望是什么？

我每日充实，却也拮据，实际上我应该处在这两种状态之间，一种平衡的情境中。我把为数不多的钱花在买书上，得到书让我充实，没有钱让我拮据。二十年后我再回想，我会羡慕现在自己未曾察觉的幸福，思考的幸福。

我开始思考这钱到底该从何而来。

我想到很多人，有人和我讨论过电影，有人觉得这类电影好看，我表示赞同，虽然我觉得那类电影也就那回事。我心里这样想，但我不说出来。这些人曾经是我的朋友，但很快，快到也许一个午觉的时间，他们就消失了。但是消失是相对的，我掠过他们，他们也掠过我，从这个维度讲，物理学的确有用，从推卸自己的过失讲，物理学也十分精彩。他们现在无法帮助我，用财富定义的友情不是我所追求的，然而我并没有什么朋友。事实上我总是可以克服自己的倾诉欲，被人需要的需要，我克制的也很不错，没有人可以知道到底完美无缺是什么，可能他们也不懂得什么是完美，你可以当他们在放屁，不管怎样，反正我在当他们放屁，我克制自己的被人需要的需要，但我仍然觉得自己是完美的人。

我决定去邻居家把钱弄来。

我并不打算去找他去借，我认为他并不怎么想借给我，这是我的基本判断。人在某些情况下会做出判断，我做出了我的判断，事实上我在判断人性，有善有恶的人性，或者说把这两种东西综合起来，找另外一个词来表述它，我们可以称之为或者说我自己可以称之为一场没有生命的旅行。你可以看得出我在堆砌词语，这有时候有趣。我此刻想到如果所有的话我都说的不那么细致会怎样，我的意思在于比如应该把上一句话清晰的表述为有时候有趣，有时候却让人讨厌，但我没有这样做。这样我就可以讲说有的人性善，有的人性恶，有的人性一场没有生命的旅行。但我怀疑有没有人是我想的这样的，我的意思是说仅凭我自己一个无法形成世界规则，这算是某种人和人之间关系的体现。我把我的邻居想成性恶的，从他的角度出发，他可能不会借给我钱。

但是有人可能会反驳我，事实上我从人性的角度出发确实会引出一大堆问题来。首先是别人会说，你为什么要把他想象成性恶的，我一般会这样回应，我说去你妈的，老子就这样想了，他们可能就会释然，因为认为我这样招人厌烦的流氓本身就已经不怎么品德高尚了（当然我要注明对于品德高尚这种毫无意义的词语的厌恶），但是如果是苏格拉底或者是荀子来讲说，人性本恶，他们可能就会成为短暂的傻子，然后对这类的话拍手叫好，或者突然有人反驳荀子，然后被其余人所镇压，这里面会有使其成为合理的动机在，我也不知道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行为。这里面的自己成为旁观者，已经获得贬低别人借以抬高自己的愉悦感了。其实里面好像有些缺乏或者有些东西不那么正常，大家都会琢磨，为什么我和苏格拉底，不同的人说出同样的语言效果不同，没关系陈嘉映已经讨论过了，去看书吧。

另外一种反驳我比较喜欢，显然我是在偏爱一类人，我有时候很讨厌或者很害怕这样，一部分书，一类人就足够应付自己的生活了。当然这里可以引进来思考讨厌的东西或者是害怕的东西是不是一种东西，我的词语如此的缺乏，只能用东西来指称。我是说这部分人不仅和我认为的一样，还要在和我认识基本一致的基础上反驳我，这是我喜欢的。比如他们会讲，为什么你的邻居不会借给你钱，在我看来这个恶人（我们认识一致的地方）他会借给你钱，但是他同时要放给你高利贷，然后让你一辈子都在还钱。如果这些人这样反驳我，那我没有什么样的办法，思考揣测别人的种种失常行为，似乎总会让思考者感到快乐。

这时候我要说明在我身上的某些特质，我称其为特质是因为我自己坚信跟随我的这些东西是我自己独有的，显然我无法证明这件事，但暂且让我争一点口舌之利。我擅长将我所认知的联系到一起，极为擅长。这个特点于我而言十分有用，虽然每当我说出于我有用这类的话，我都想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但那不可能，然后我就会怀疑说这些话的人到底是不是我，为何我讨厌这类的话，还要将它说出来。我善于联系万物的本领将作为我生命的主线，点亮我的人生，当然这话就是在放屁了，虽然这话是起到放屁的作用，但我仍然喜欢，说出这类的放屁的话的确是我，但是我也怀疑这是不是我，于我有用的话我不喜欢，想将它收回，因为我觉得那不是我，但是说出那种放屁的点亮人生的话的人就是我吗？这话我十分喜欢，但好像并不属于我，其他人也可以说，我背着手走路，我爸也会这样做，甚至有时我在路上能看到十几个人这样做，那么说出放屁似的话的我和背着手走路的我，是不是我呢？别人在谈恋爱一直告诉我说，你喜欢她并不代表她属于你。

思考问题是没有终点的，尤其对我这样善于联系的人。但我可以停止了，因为现在钱已经有了着落，我肚子里的胃也有了去处，我决定今天晚上去，趁着大家都在睡觉，但是最后我弄到这笔钱，却在白天。我明目张胆的走进去，拿了钱，钱就放在桌子上。邻居的母亲病危，这是我听说的，他们筹好了钱准备去医院，我去拿钱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我把钱拿走，转身看到在另一间屋子里的邻居的母亲。

隔着房间的玻璃看，她足够老，也拥有足够多的皱纹，我不是她，不知道她还想不想活下去。我犹豫了一阵，停在那想了一些东西，是有关于我已经欠费的信用卡账单，然后拿着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