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师

吾师，每见一次总觉又清瘦了些。譬如最近的一次在校门口见到他，他举着手机给我看他的日程，只觉他的手指又瘦的修长些许。

不减的是他的清儒温善。他打量我，目光极尽柔和，即便戴着口罩，我也仿佛看到他微笑上扬的嘴角。像许多许多年前，我站在他办公室里，他就是那样笑着看着我，看我——在哭。

我哭，几分钟之前吾师批评了我。他批评我的字潦草的像鬼画符；批评我在课上把头埋在书山后梦周公；批评我不懂惜时自进；批评我课后闹腾聒噪不淑女……我泣不成声的想，做你的弟子又非一日，字写的不好你认识不就行了？课堂上不过就是慵懒的趴桌享受你解读美文。至于聒噪，我又不是林黛玉！

他一直笑的那样和煦，现在想起来，原来“骂人”也可以温和的很有力量！后来我亦为人师，我的学生多说我温柔，即便“骂人”，原来温柔早有师承之处！

旁人都以为吾师之偏爱让我可以肆意。旁人不知我心底对吾师的敬畏，连吾师，亦不知。

他不知我有多怕他布置的文章写不出美句；不知我有多怕语文单科考不了高分；不知我有多重视他给的每一个建议。

吾师说：去读师范吧。好，长大以后我便成了你，有何不可？而你，则成了我耳闻的江湖传说。

传说里吾师一路仕途顺畅从校长到局长；传说里吾师临危受命又从局长到校长；传说里吾师只顾工作忽视了师母的感受；传说里吾师不善用手机电脑，只喜手写。哦，那吾师岂不是老古董？我试着去加他的微信，居然通过了，幸好，还没有那么老古董！

只是，和吾师说些什么呢？年少时的聒噪早就被成年的阅历洗劫一空！近三十年的时空蹉跎依然让我敬畏吾师，与儿时的不同，彼时敬畏终成鞭挞，如今敬畏的情怯！

吾师自然不知我何以重拾荒废多年的笔，我亦不曾想过吾师会关注我五味杂陈的文字，更不曾想他从那些文字里读到一个长大后的我。有一次去看他，他说要听听我的这些年。我惊愕！他的温和将我拉回许多年前他训我话的样子，瞬间那些敬畏化解，他在我的身侧，听我说那些我其实早已风轻云淡的往事，他听的认真，如父如兄！

夜色里我突然再次想哭，还像当年那样——知我如吾师！

我们，我指我和我当年的同窗们依然在传说着吾师的江湖轶事！或者来自他某次的演讲，或者来自他的某张照片，说的最多的便是：他真老了，头发怎么就花白了？皱纹怎么就爬满了？他怎么就不懂的偷懒休息下呢？在说这些的时候，我们的脑海里吾师正从走廊的尽头走向教室，高大，挺拔，帅气，又和煦温暖的如同冬日的阳光。

怎能不老呢？一年又一年，吾师肩上的担子不曾卸下片刻，他以他最温和的目光，最雄劲的力量送走一届又一届的学子们。我想他定然是累并快乐着的。

又怎么会老呢？在我和他诸多学生的心里，他就是那道冬阳，弥久，恒暖！

吾师，管姓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