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了,我和几个同学结伴到另一个城市找工作。
到了火车站,我们错过了当天的火车。在站前广场上,三五成群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躺在行李上。灰暗的衣服、凌乱的头发,嘴巴机械地嚼着零食,间或喝上两口水。
我们寻到一块空地,卸下肩上的行李,背对着背,围成一圈坐在地上。刚坐下,一位穿着制服的大婶曲着胳膊托一叠报纸向我们兜售:“要不要报纸?今天的。”她把胳膊往上抬了抬让我们看。油墨味刺鼻,字体已有些模糊了。我们都不说话,她又抬了抬了胳膊,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又过来一个穿同样制服的生意人。大家给了他同样的待遇。我向周围看了看,发现兜售商品的小贩,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我还没来得及向同伴交流我的发现,又过来一位面目黎黑大叔。我给了他一张纸钞,他从挎包里捡出一份报纸放到我手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递给我。
正翻看着报纸,一个围着围裙的大妈走过来,问我们是否用餐,我们摇头不语。大妈走开了,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张望着。这时候,走来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来到跟前,扭着头,怪异地看着我。
他绕着圈儿挨个端详了一下。我随着他扭着脖子看了半圈,转回头,他又站在我的面前。他丢下手里的破袋子,用手擦擦流出的鼻涕,哇得一声哭了,随及跪在了地上。我吓了一跳。他脸上蒙着灰垢,头发乱蓬蓬的,里面还掺杂了几根干草,衣裳还脏兮兮的。他不停地干嚎着。我的胃里抽搐了一下,无端地喊了一声:“滚——”
这轰然作响的骂声,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才传到我的耳朵里。同伴回过头看看我,又继续做自己的事了。难道他们没有听见?大概是爱莫能助,自己也没办法。或者我只是在潜意识里喊了一嗓子?不可能呀,他们都回头了,也应该看到了我面前跪着的小孩。
那孩子不哭了,仰起脸看着我,惊恐的神色一闪而过,嘴角不屑地抖了两下,啜啜鼻子,波澜不兴地站起来,顺势抓起破袋子,用另一只手提提退到腚上的裤子,一声不响地走了。小男孩边走边回头看着我,眼神冷冷的。走了几步,动作夸张地吐着口水,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骂你啦!你撵上去打他。”是刚才那位大妈在说话。她揽不到生意,似乎很想找个乐子点缀一下沉闷的生活。我脑子晕晕的,抬头看时,太阳正在她的头顶上白花花地晃动着。扭头再看那个小男孩,他正在翻越广场边沿的栅栏。他的裤子掉了下来,他跳下栅栏,背过手拉拉裤腰,一跳一跳地跑了。
第二天早上,同伴去买票,我在售票厅门前的台阶上看管行李。行人熙熙攘攘,嘈杂得像个集市。我在人群里搜寻,希望能再次见到那个小男孩,但心里又没来由地害怕他出现。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女孩站在了我身边。她五六岁的样子,怯生生地看着我。双手扯着衣角,想走过来,又迈不动步子。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慢慢地弯下了双腿,我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又立刻松开了,好细的胳膊!“别跪,不能跪下,知道吗?以后别这样了,啊!”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
“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一个人在这儿吧?周围一定还有她的同伴!”这样想着,我审慎地往四周瞧了瞧,没有发现有人注意我。
台阶上的人越来越多,小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想走开,又怕同伴回来找不到我。她的眼里有些许的期待,但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和疏离。小女孩一直站在那儿,不走开,也不走过来。我出于好奇,就拿出一张报纸,指着几个简单的字问她认不认识。有些字,她不认识,就摇摇头。还有一些字,她念出了模糊的读音。
小女孩慢慢地和我熟悉了,小脸上也有了笑意。她主动给我说,她家里有一个姐姐,十四岁了。她说着轻声细语的方言,我琢磨好久才能明白她的意思。小女孩的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她跟着爸爸在这儿挣钱。她要的钱,到了晚上回去,要交给爸爸。有一天,她要了两块钱。说到这儿,她很骄傲地翘起了嘴巴。我问她和爸爸晚上住哪儿,她说他们住在棚子里。我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棚子。我又问她的家在哪儿,她说了,我却时终没有听清那两个字。
有人在远处喊我的名字,是同伴的声音。他向我挥动着手中的车票,示意我过去。我从台阶上站起来,转身想走,突然觉得应该对她做点什么。我拍拍衣兜,从裤兜里找到一枚硬币,放在她的手里。小女孩舒展的面孔,顿时僵硬了。她愣愣地看着我,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疑惑的神色。我对她笑了笑,转身走了。再回头看时,她还站在那儿,稚嫩的小手摩挲着那枚硬币。穿梭的人流隔开了她和我,在人群的隙缝里,她显得那么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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