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要教郎比并看

题记：你是我心间一道霞光，我是你眼中一滴朝露。

丹霞映红一山春雪。雪中红梅，霞光满枝，灿烂欲燃，点亮山谷里的卖花声，点亮绣楼上的晨梦，点亮妆镜里的春眸。李清照折得一枝梅花在手，一身霞光，正不知如何簪才好。鬓云欲度香腮雪，横簪端庄，怕郎说清高，斜簪俏丽，怕郎说轻浮，舍不得洗去梅妆，又怕郎说媚俗，春风不相识，吹皱额上梅。

初为人妇，好像一滴晨露滚进曦光里，新鲜而慌乱。吻下锦被上的鸳鸯，幸福的像只小花鹿，温润的鼻子轻轻触下，梅花朵朵开，幸福的像花儿一样，捧起书，捂住脸，一股幸福的暖流，流进心扉，暖开了砚台，温润的唇轻轻触下，墨香阵阵来，幸福的像诗一样，提起笔，掩住口，一丝甜蜜泛上心头，温润的蹄子轻轻踏下，扑通扑通，幸福像刚落地的小鹿，一阵惊慌，她放下茶盏，掩住心口。“从来佳茗似佳人！”“词女之夫”一句话，不知是在品茶还是在品人。李清照提笔凝神在一幅梅花侍女图上，觉得梅花是心上那只刚落地的小花鹿踏出来的，折在侍女手中有些慌乱，正不知如何簪才好。

卖花担上，白白红红，有的含苞，有的绽放，枝枝沾露，朵朵带霞。帘里丫鬟入报。问道买梅花？买桃花？卖花声里，丫鬟闪了闪大眼睛，年年都簪桃花，今年要簪梅花？挑得灿若桃花一枝红梅，一阵春风似的入帘，“小姐，这支梅花开得可好？”卖花声远，丫鬟闪了闪大眼睛，年年都要放得好的，今年又要含苞待放的？又一阵春风似的出帘，追那花担去了。帘外悠悠的叫卖声像是比巷子还长，珠帘一动不动，垂在晨光里。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含苞梅花）。不似待嫁时，心里开一朵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花季少女，胜似桃花。盼郎来看郎不来。新嫁娘，画梅题诗，可比解语花（灵犀相通），可簪梅花否？

一道霞光透过指尖，似拈起一片丹霞，拈起一枝红梅。细看取，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细嗅鼻息带露，轻吻眼光流霞。胭脂泪，重相见，泪涟涟。相思水袖，一袖别情，一袖梅香。云鬓比看，花似人，含情脉脉，人似花，含苞欲放。“词女之夫”轻叹道，“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一时不知花面人面哪个才好。

仿佛寿阳公主梦中飞下的一朵梅花正落在她的眉际，李清照画图上侍女手中的梅枝飞下来正落在她的发上，云鬓斜簪。她受宠若惊，羞红了脸，款款起身，离了妆镜。

“官人看，奴家是梅妆（额心描梅）好，还是簪梅好？”

“娘子梅妆娇羞魅人，簪梅清新可人。”

她眼中春波浮起眉间一朵梅花，随心荡漾。眼睛一眨一眨，把人荡起来，荡到九霄云外，又忽的一闭，把人跌下梅花，落进她心湖里去。她举案齐眉，奉上茶来。奴家梅花妆可好？

她微微一笑，鬓上一道霞光透过拈花玉指，映亮妆镜。衣袖上，帘栊上，床幔上，一下子都沾了朝露气息。她闪现在花瓶后，云鬓藏在满满的梅枝间。奴家簪梅可好？

“官人看，奴家是簪梅枝好，还是簪梅花好？”

“娘子簪梅枝含情，簪梅花解语。”

她云鬓间簪一枝春欲放（含苞梅花），似豆蔻少女，娉娉婷婷。丹唇含苞、黛眉含露、春眸含波，含情脉脉，楚楚动人。奴家簪梅枝可好？

她眉心发髻点缀梅花，鸣环曳履，摇步生花，落英缤纷。她迎上来，鼻息里都是梅香，襟前拈朵梅花，低头不语。奴家簪梅花可好？

“官人看，奴家是横簪好，还是斜簪好？”

“娘子横簪端庄，斜簪俏丽。”

她横笛一曲《梅花落》，云鬓横簪，梅花片片吹落。横云吹散，透下一缕霞光，洒上窗台。她在清风里回眸，似晨月，浅浅一笑。奴家横簪可好？

她伏案填词，雪腮梅妆，云鬓斜簪。正掩面吟哦道，“泪染轻匀。”忽而会心一笑，一阵春风似的扑入怀中，娇嗔道，“徒要教郎比并看。”奴家斜簪可好？

“官人看，奴家好看，梅好看？”

“娘子如梅，梅如娘子。分得清么？”

“官人当真。奴家好看，画中人好看？”

“娘子似画中人，画中人似娘子。分得清么？”

徒要教郎比并看。

春夜，清歌徐徐。“落花落，落花纷漠漠。…”

后记：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李清照仿佛看到了自己。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新婚里，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费尽思量。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愿君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一夜春雨后，江南一条石板深巷传来悠长的玉兰花叫卖声，李清照老泪纵横，喃喃自语道，“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她的心中担起一担丹霞，走街串巷，点亮汴京的清晨，点亮故乡的宅院，点亮年少时的绣楼，点亮出嫁的妆镜，点亮新嫁娘的眼眸，点亮她额上的梅花，点亮她的云鬓，斜簪一枝梅花，交颈来嗅，她的少年郎。

《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

李清照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落花落》

王勃

落花落，落花纷漠漠。

绿叶青跗映丹萼，与君裴回上金阁。

影拂妆阶玳瑁筵，香飘舞馆茱萸幕。

落花飞，燎乱入中帷。

落花春正满，春人归不归。

落花度，氛氲绕高树。

落花春已繁，春人春不顾。

绮阁青台静且闲，罗袂红巾复往还。

盛年不再得，高枝难重攀。

试复旦游落花里，暮宿落花间。

与君落花院，台上起双鬟。

文/王的游历

2020年4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