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一直工作,至今,已两三年不曾回外婆家。如果不是外公病重,大概什么时候再回去也不知道。
他一直嚷嚷着要回家,不肯再住院。这个脾气又臭还固执的小老头,风华正茂之时,却在越战中负伤,至今脊柱里还藏着几块钢板。现在上了年纪,身子颤颤巍巍的,但你要看他站着,那腰板依旧笔挺,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精神老头,却让医院几度下了病危通知书。住院几天,猖狂的病痛也没能拗得过他,往日神采渐现,他怎么也不肯多留在医院。往常能与其抗衡的外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拾东西。
花开了,满园飘香,坐在院里,我有些出神。外公外婆,一辈子的凑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老掉牙的婚姻束缚了他们一辈子!
她手上有一块老式手表,看不出年代,我也委实没有留心过,只是幼时便见她戴着了,到现在修修补补好多次,零件不知道换了多少回。她满是皱纹的双手,细细的,一点点的,正温柔地梳理着小孙女的头发,小女孩总是不听话的乱动,想着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不禁轻笑出声。印象里的外婆精神活力,细致入微,带着我玩,带着我闹,似乎她对谁都是极其包容温柔的,唯独对外公总是没有好脸色。
外婆和小孙女“狗啃的,为什么不给老子钱,这院里天上地下都是老子的,给老子拿钱来!”他骂骂咧咧从屋里出来,凶神恶煞对着她吼。
“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天天要钱天天掉,多少回了,给你钱你会用个屁!”她轻推开已经扎好辫子的小孙女,嘟囔着一边从兜里拿出二十块,恶狠狠塞到他手里。
他的手上是块同款的老式手表,大概年代相同。年轻时候的他,脾气很是不好,对于他,我是没有太多深刻记忆的,就连怎样整治小时候不听话的我,也都是知事后父母告知的,唯一有印象的是,我从小就怕他,不近他的边。他常常同她大呼小叫,又或似冷战不说什么话。现得了钱,有些趔趔趄趄出门去了,我见怪不怪,不言话。
外公她瞪了一眼他远去的身影,看了眼手表,天快黑了,只有一声长叹,没再说什么。我再一次看见这块手表,忍不住问外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戴着它?外婆眉眼里竟有温柔闪过,“这是当年和你外公结婚时定的。”
似乎,我才明白了,不善表达的外公外婆,从来都不是没有感情的,所谓的凑合也并不是能过一辈子的。大抵他们彼此都知道,吵闹只是一种相处的模式,与子拌嘴,与子偕老。
我瞥见,他正偷偷走进房间,轻柔地将刚买来的糕点放到她的床头柜上,那是她爱吃的。原来小时候外婆给我吃的甜甜的糕点,从来都不是外婆买的。
我开始细细地看,他和她都已是头发斑白,步履蹒跚。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我转头望向远方的迷蒙,来年的来年,无数个来年,愿他和她的“争吵声”一直伴我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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