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总是会被一个梦魇困扰,梦里的我拼命逃跑,而让我逃跑的东西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它被一团黑气笼罩着,发出狰狞的声音。梦里的我害怕极了,却更加的恶心它,不想被它碰到,所以,宁愿跳进深谷。每每那落涯的画面浮现在我的眼前,我都会被自己惊醒。之后便自嘲几句:这样胆小怕事,哪像个小男子汉?
有一种很梦幻的说法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走着你走的路,做着你一直在做的梦。这样的说法似乎能让人心里安慰些,只是从前我是不相信这样的说法的,哪有人在梦里也会像我一样的胆小,被梦里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吓醒的?
直到我六年级那年爸妈把我的双胞胎妹妹林晓真从贵州接回浙江来生活,听她说起她的梦境。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会有所巧合,毕竟是同一对夫妻生的。
“哥,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梦?难道我们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经历过生命危险,所以这些东西都保留在了我们潜意识里?”刚知道两个人总在做一样的梦的时候,晓真曾这样天真的问我。
“傻瓜,电视剧看多了吧?”我笑她,“不过这个东西应该问问妈妈,毕竟是她怀的我们,生的我们,这种东西她最清楚不过了。我听说我们在妈妈肚子里三个月左右就会有思想了,说不准那个时候妈妈心里边在害怕什么也说不定。”
“这么邪乎?你怎么知道的?”
“高天告诉我的,他爸妈可有学问了,家里放着的课外书超级多,我以前总是去他家玩,那个时候他家离我们家可近了。”
“是那个皮肤黑黑的,又高又瘦的男孩吗?两年前外公他们带我过来玩的时候好像有点印象,现在他家离得不进了吗?”
“就是他。他现在又是搬家又是转学的,说过年会回老家看我也没见着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了,我什么时候再看到他一定要他好瞧。”
……
我没想到我说的会是事实。六年级那年,是我生命中关键的一年。因为那年我终于知道了我梦里害怕的是什么了,之后我的生命似乎有好久好久都没有再看见过光明了。
“妈妈,你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六年级上学期期末前三星期星期一回家的时候,母亲一个人站在门口,那时她的目光飘向远方,并没有看到向前越走越近的我和晓真,晓真看了没想多就向前问她。
“没事,发会呆。”母亲说,“漠黎,快期末了,带妹妹好好复习。”
“放心吧,晓真她啊,读书可比我勤快,老师都很喜欢她呢!”我回母亲,转而看向晓真,“是吧?林晓真同学?”
“哥,你别取笑我了。”晓真撇撇嘴,进了屋放书包,突然地从房间传出晓真惊喜的尖叫声音“哇,今天房间真干净,妈妈今天真真的是辛苦了!”
我往里看,确实是打扫了挺干净的,干净的甚至……有些看不习惯了:“妈,为什么今天突然打扫得这么干净?”
“快过年了,干净点是应该的。”母亲说完就往厨房走了。
我进房间之后晓真问我:“哥,过年打扫卫生不是很正常吗?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是因为想给晓真留个好印象才这样的吗?以前母亲几乎不打扫卫生,从我上两年级开始,就是我每次过年前花一天时间打扫房间整理东西的,刚开始两年妈妈还会帮忙,前两年就都是我一个人干活了。看着晓真,我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毕竟晓真第一次在家里过年,从前一直住在外公家里,只前两年外公外婆来浙江看我们,带上了晓真,她对这个家几乎是没什么印象的,所以就算母亲平日里再怎么懒,还是想要给她一个好印象的嘛,就算她总是嫌弃这个房子是快五十年的老房子了,连个厕所都没有,还和四叔他们一家子住一起,四叔家的鸡还到处飞到处拉屎,她还是希望晓真会喜欢自己真正的家的嘛!所以,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真相的好了。
“那是,妈她这个人,都是该忙的时候会忙个彻底的,看这房间这样干净,应该忙一天了吧。”我回应晓真。
我没有留意到的是往常会五点半准时到家的爸爸今天没有回家,而母亲这顿饭就做了快两个小时。六点半的时候餐桌上也只摆出了三双碗筷。
“爸爸呢?”我问母亲。
“出门工作了。”母亲回答我。
“都快过年了,他怎么会出门的啊?”我又问。
“对呀,所以说你爸工作多么辛苦,你们两以后要好好读书,别让我们操心。”母亲一个反转,搞的我哑口无言。
那就,好好读书呗……
饭后,我和晓真一如既往的走在离家不远的小路上散步,那条路笔直的通向另一个更加偏僻的村落,而那个村落里有晓真特别要好的朋友叫玉琳琅,她也是一个转校生,五年级就到了我所在的班级了。刚进班的时候她直接坐在离门最近的一个位置,不苟言笑的看着自己的书本,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一身简单的T恤加上不够好看的脸,让我一度以为她就是个男孩。在我们的眼中,转校生千年一遇,拥有不同寻常的神秘光辉笼罩着,所以她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我就和几个兄弟在背后各种猜测,想着反正是个男的,就干脆直接和她攀谈算了,结果人家一开口,声音却比一般女生还细,弄得我尴尬的要命。
那时,我是绝对想不到我的千里之外的妹妹会和她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的,也绝对想不到我会经常陪她到她家窜玩。而晓真每次说服我去玉家的理由就是怕玉家的几条看门大狗。其实,妹妹,我也怕那条狗,但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哥,我有点怕。”走着走着,晓真突然就对我说道。
“天太黑了吗?今天也没什么星星,我们回去吧?”我和她说。
“不是,我总觉得有事情会发生。”晓真看向我。
“你别担心了,有什么好想的呢?”
“今天我们回家路过小店门口的时候店门口的人就一直看着我们不说话了,刚刚有个人路过我边上我感觉到了他在看我们,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可是我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慌张。”
“你注意到的东西真多。”
“哥,你就什么都注意不到。”晓真无语道。
“你爸爸他开车撞人了,被抓了。”
第二天当我迷迷糊糊的去公厕上厕所的时候,四叔的儿子,我的堂弟林涛海突然对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之后的大半天都过得晃晃悠悠。
类似的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早几天的时候,我一个好哥们陈振宇就有问过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爸爸进牢了,你会怎么办?我那个时候就是觉得生气,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事?在咒我爸爸吗?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
我的爸爸,是我最信赖的人,这种信赖与生俱来,甚至让我有些盲目。就算打从我小时候开始他就没有耐心,总是在我背不下书的时候打我,就算他总是和母亲吵架,但是我还是信赖他,还是更加的爱他,心疼他。似乎所有他的不好都会因为他的一次好而全部一笔勾销,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发现房间门锁了,没有钥匙,于是我去田里找他,远远的就看到他在田里忙的样子,感觉他真的好辛苦,后来下雨了,他把唯一的伞给我让我赶快回家,自己还在田里忙。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很爱很爱我的,不管他做错过什么,因为这一点,他就不会被我记恨。
相比较这下,我对于母亲却格外的苛责,从小就是。因为我读过太多关于母爱的诗歌,学校教得太多,电视放得太多,所以我就自然而然的会去比较,我发现我的母亲比起电视里的真的差得太远了,诗歌里的就更加别提了。她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能够让我记得的,至少我没有发现。我知道的是她会在我被爸爸打的时候用一种无能为力的自怨自艾的眼光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做任何反应,就算有反应也是小声说出来的反应罢了;我知道的是她不能自食其力,就只能穿穿珠子赚点小钱,存了好久才能买到一部手机;我知道的是她不会写字,却要给我这个刚学了几年书的人给她写情书送给村里的别的男的,她以为我小,什么都不懂,其实不过是我不愿去想罢了。
就好像是对你好的人因为常年对你好,所以好就成了理所当然,所以做错了什么就格外惹人烦,而对你不怎么好的人却能因为他的一个闪光电让你格外亲近,格外喜欢一样。
“如果我的爸爸进牢了我该怎么办?”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悠,明明不想想它却又不停的在想。林涛海,他是个半傻子,读书成绩永远班里倒数,却依旧活的自在,简简单单的,对于亲近的人的话深信不疑,也不懂什么与人打交道的套路。今天早上他告诉我这件事,本来也只是犹犹豫豫,后来我骂他骗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口咬定这是他妈妈说的,他妈妈是不会骗人的,我爸爸已经进牢了,几个警察来家里抓走他的,好多人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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