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山顶屋后的竹影映着如水的月光,在黛瓦上婆娑。
她是深居简出者。一天二十四小时,她出门四个小时,剩余二十个小时,都在屋内。她憎恨暴露的阳光。
屋内佛香缭绕,她在洗澡。水从头顶顺着黑发流经白皙的耳垂,流经秀气的鼻梁,流经樱桃红的嘴唇。烛光在浴室的隔窗上慵懒地跳跃,漫不经心又诚心诚意。小提琴的激扬乐音飞舞,在水声里,在天花板间,在清凉的屋顶上。
这清凉的屋顶,一只野猫窜跑。瓦片窸窣,这是一双猥亵的目。
那目光是一块暗暗燃烧的炭,偷偷地咄咄逼人。挖掘隐私,是这双眼睛永不瞑目的原因和动力。邪恶的眼睛,带着真诚的神色,偷窥和抢劫。
她的身体,苗条修长,乳房圆润,腹部平坦,臀部小巧丰满,双腿笔直,是健康的瘦。
眼睛偷窥的不是美色,抢劫的不是美色,它要的是将所有的隐藏挖掘出来,以此获得阴暗的快感。这感觉,像是在读以前富人家里战乱中塞在青砖下的怀表,指针每走一步,都是在往乌珠里戳了一下,这是带来新鲜刺激的疼痛的愉悦,这疼痛,这愉悦,都是可以暗中收藏占有的。
她感觉到,有人在明目张胆地偷窥,甚至于引诱。
看着镜子里的秀美的胴体,她伸展枝腰,右手滑过大腿。她想骚首弄姿一番,借着烛光,借着那双正在上头偷窥和抢劫的双眼。
小提琴在她腰间挑逗缠绕。“我,是美的。”
她在镜子前跳起了舞,轻盈宛若天上飞燕,洁净犹如天山冰雪。所有的世俗都为之侧目。
整个屋子旋转,飞扬。
小提琴响至激扬的高潮,她开始收敛。慌乱中强作镇定,后悔之意像隔了两天夜晚的粗糙的、不近人情的苦茶,在她心里层层泛起。
琴声开始低扬回唱,她赶忙抽了一块大白浴巾裹住了自己。
对她而言,这是暴露的代价。
她拿起烛台,缓慢走到野猫窜跑的地方,欲拒还迎地将烛台高举,想要赶走那个小偷和强盗。不一会,她听见一片瓦掉落到窗后泥土上的声音。
她裹着浴巾,背靠着后窗的墙,滑坐下来,心跳比平时快了些。她以往那竭力的隐藏,这次受到他人的蛊惑,单纯地显露。她的全部被那个人看到,她失去了作为自己的权利。
月色如水,暴露的她散成碎片,飘,扬,扎进了蜡烛里,扎进了窗外的泥土里,毫无安全感地晾晒在看客们热闹的危险中,无从复原,谎言也对之毫无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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