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时对文学充满热情,并且憧憬爱情,向往自由,如今却也只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
这样的感慨并非没有来由,前些日子,回到老家,在我曾经的书房里停留了很久,翻出了很多有趣的物件和回忆,包括小盒子里一封封彩色的信笺。
信笺的主人们都曾是美丽的少女,擦肩,牵手,微笑,轻轻的一吻,光阴深处的少年挑逗着她们的心事,或者,也被她们挑逗着。
不敢提起爱字,但我却也曾喜欢过一些人的,在不同的阶段,都是真的,又似乎都是假的。
那时候,我忧郁,我阳光,我很风流。
我在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游刃有余,那样的感觉让人战栗,让人沉迷,仿佛我采下的不是玫瑰,而是罂粟。
如今,我老了,头发花白,牙齿快要落光,穿着长裤长袖也藏不住满身的老人斑,没有妻子,没有儿女。
我坐拥千万家财,却仿佛一无所有,我与很多个女人发生过各种各样的关系,最怀念的却是少年时的那些女孩儿,一低头便是千种羞涩,万种温柔。没有发生什么,所以温暖,所以永恒。
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她们的名字,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在与我发生交集的刹那,就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化作飞舞的桃花,无尽的回忆。
有一个姑娘,很特殊,又很普通,险些被我遗忘,那是一朵灰色的罂粟。
从老家回来的时候,除了那些在岁月中逐渐褪色的信笺,还有一本书,落满了灰尘的书。
这是少有的我买回来却没有看过的书,如今,我要看看它。书名叫做《娜娜》,左拉的代表作,写了一个妓女,一个荡妇,一个受害者,一个腐朽的年代。
看完书的时候,我也就想起了那个女孩儿,她的小名也叫做娜娜,微胖,丰乳肥臀,爱化妆。
很久远了,大概是在大学里的时候吧,一个有风有月的夜晚,我在漫无目的地散步,一眼看见了她,于夜色中。
她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穿着宽松的睡衣,低着头,抽着烟,吐出的气像云,像毒,像一个诡异的幻觉。
有两个男人过去搭讪,她熟练地接过他们的烟,对方连她的手指都没有碰到,只有香烟亲吻着她的嘴唇。
大晚上的独身女子,还穿着睡衣,确实引人遐想,而黑夜往往也让人更加大胆。
可惜,她没有透出半点异样的口风,就那么静静地抽着烟,一个男人似乎是挣扎着去摸她的手,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比了个中指,两个男人都悻悻地走了。
我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隔了十公分,没有说话,没有看她。
十几分钟之后,她说,我叫乔娜,你可以叫我娜娜。
我反而有些惊讶,她为何没有搭理献殷勤的那两个人,却主动和我说话呢?
她轻轻地笑了几声,说,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看的是我的胸,你看的是我的眼睛。
她说得直接,我有些局促,默默地将身子往边上移了一些。
沉默了很久,我还是开了口,问她为什么独自坐在这里,毕竟女孩子这样是不太安全的,每个学校的夜里大概都出现过关于独身女子的新闻吧。
她却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喜的秘密,扔掉了手里的烟,笑得像个孩子,她说,你的声音好好听啊。
第一次被人夸赞声音好听,心中有些奇怪,也有些不自觉的得意,很多人以为我成熟,冷漠,但我终究还只是个年轻人,一句赞扬就能让我满足。
我也因此有了更强烈的了解她的欲望,一言一语,一来一回,我的声音渐渐大了,胆子也大了,黑夜里,我似乎无所畏惧。
又似乎有个潜意识在告诉我,萍水相逢,什么也不会发生,所以,有些事情反而可以大胆去做。
我听着一句又一句的花言巧语从我的嘴里吐出来,那声音像是另一个我,夜里的我,梦里的我。
她斜了我一眼,却也没有说破,只是自顾自地说起了她和她的前男友们,始于欲望,止于情感。
接吻和做爱,在图书馆的厕所,在前男友家的卧室和客厅,在夜班公交的最后一排,她以自豪的口吻说着让我好奇而恐惧的事情,眼里却一片清澈。
我不知如何接话,脸上有些泛红,又有些野性喷薄欲出。
她看着我那几乎冒出火来的眼神,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红唇似血,似火,似我的欲望。
凉风习习,吹乱了她的头发,吹落了她的发卡,我为她重新戴上发卡,她没有拒绝,头发上的香气让我着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吻上了她的嘴唇,她的嘴里有淡淡的烟味,却并不使人讨厌,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滋味。
那一晚,她没有回寝室,我也没有。
校内旅馆的小房间里,我们在夜色与灯光下合二为一,比谁都要亲密,也注定了比谁都要陌生。
凌晨,她刷着微博,看一些诡异而惊悚的关于死亡的图片和视频,我忽然有些害怕,她像夜里的蔷薇,而我向往着阳光。
她似乎沉溺于我的声音,问可不可以追我,我却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不敢回答。
起床后,各自穿好衣服,我抱了抱她,然后告别,再见,再也不见。
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很快带给了我更多的烦恼和快乐,满满的回忆让我遗忘了那一个浪荡而单纯的女子,忘记了那一个星光灿烂的晚上。
后来,我看见她发的日志,她说,我的世界是灰色的,你带着彩虹闯入了我的世界,却终究会离开,陪伴我的只能是另一个灰色的小孩。我爱你,你是我的阳光,我却不是你的玫瑰。
我有些疑惑,却也只是一瞬间,不曾多想,有些人总喜欢在空间发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或许她也只是偶尔矫情一下。
后来的后来,她说,她怀孕了,要娶她的是她前男友。然后,她没有再说话,我删了她。
我在愧疚着什么,我在害怕着什么,恍惚间我看到穿着黑衣的自己,从阳光下走入阴影里,无处不在,问我,笑我,几十年。
如今我快要入土,才想起这件往事,才想起娜娜,想起她魔鬼般的身体,天使般的眼神。
她叫娜娜,是个圣徒,而我是个醉人,是个罪人。
作者说:爱我你就关注我,爱我你就评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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