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马姐姐
阿爹是苏州方言里的称谓,不是老爸的意思哦,是爷爷,外公的意思;而老爸呢,在苏州方言里,唤作“爹爹”。跟古人一样一样。
我15个月的时候,被父母送到阿爹阿婆身边与他们生活,与许多离开父母生活得不到重视的孩童不同,我阿爹阿婆对我十分关照,尤其是我阿爹,在他眼里,我是举世无双的奇小孩,奇少女,奇青年女子。
譬如,我小的时候,阿爹阿婆带我去儿童医院,阿爹如是形容:看病的医生一看就呆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小囡啊,她连忙喊护士来看,护士看到也呆了,跑到隔壁科室去喊别的医生来看,一边跑一边喊“快点,快点,这里有个小囡,漂亮的不得了”。
吓人吧。我果然具有天上人间罕见的美貌吗?然而你们也知道我并没有,也许那天我阿爹把那个漂亮的我扔在医院,抱了一个不漂亮的我回家?!
阿爹不仅觉得我美貌无双,还觉得我聪明第一。
考试成绩这种,他从来不问不关心的,在他的世界观里,一个孩子聪明不聪明,怎么可能通过考试测算的出来的嘛!
那是通过什么知道的呢?阿爹说:你一点点小的时候,就会打人,有一次把阿爹鼻血都打出来了,怎么会不聪明呢?
哦,好吧。
实际上,阿爹不仅觉得我美貌无双,聪明第一,还杀伐果断,个性鲜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此处不展开,否则写不下。
我去做中学老师,阿爹得意的不得了,在弄堂里走来走去的吹嘘;我不做中学老师,去读研究生了,阿爹也得意的不得了,在弄堂里走来走去的吹嘘;我有对象,阿爹也吹嘘;我单身,阿爹也吹嘘。
总之,在阿爹的眼里,凡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值得他在弄堂里走来走去的吹嘘。
他文化程度低(只念到小学二年级),没有什么见识(没读过万卷书,没行过万里路),毫无是非观,没有辨别能力。却一不小心,用了最高明的方法来养育我——无条件积极关注。
我只要存在着,就是可爱的,就值得他骄傲。我怎样都是可以的。
写到这里,我又仔细回忆了一下,阿爹对我也有一次“不满意”: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在十全街开过一个小小的杂货店,卖陶瓷啊,刺绣啊,各地风物。确实挺辛苦,这是兼职嘛,所以,我只要去店里,就不得不忙东忙西。有一天,阿爹悄悄骑个自行车来看我,我不知道他会来嘛,就一直在低头收拾,等我抬头,才发现阿爹站在马路对面抹眼泪。。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现在回想起来,真像是电影,我就边喊边跑过去:阿爹啊,阿爹啊,你怎么了?
阿爹说:我舍不得你啊。
……
阿爹已经离开我5年了,快6年了,啊,我居然记不清阿爹离开我几年了。
不过,这不重要,我感觉阿爹一直在的。
在我脆弱的时候,我就想到阿爹说:那一年啊,我跟你阿婆带你去儿童医院,那个医生哦,就说…………一想到我有举世无双的美貌,怎么会没有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在我受到委屈想要忍气吞声的时候,我就会想到阿爹抹着眼泪说:我舍不得你啊。我立刻就有了战斗到底的勇气,我可不能让阿爹在天上抹眼泪吖!
时值清明,谨以此文,纪念我的阿爹阿婆。
感谢他们对我的爱照亮了我生命的最初,余辉袅袅,直至今日。
晚上好,这里是耳语森林,今日清明。
爷爷离开我几年了,我也记不清。我是个毫无时间概念的人,或者说我的脑筋里一直缺着这根弦。
但是我忘不了,那年三月。北方还是冬,97岁高龄的爷爷要出院了,不是因为痊愈,而是因为临终……
深夜,我开着车在前面引路,后面是医院的救护车……我忍着不能哭,那时父亲和弟弟还在广东回程的路上,深夜路上无人,我不记得闯了多少红灯……
我忘不了,爷爷要回到家族的墓地安葬,亲戚的张罗着,居然张罗了一个戏台,从早到入夜,乡人都来围观。因为在乡下,这是喜丧。
他传奇的一生就这样圆满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伪满洲国警察、国民党上尉军需官,去台湾之前惦记家中母亲、妻儿,没有登上飞机。
文革中,蛰伏乡间。
改革开放之后,聘用到一家乡镇企业,以一己之力,用他的技术,辅助创造了又一个传奇。70岁又加入中国共产党……很多影像留存世间和我的心里。
他所经历的每一个时代,不但游刃有余于其中,又秉承着中国古老朴素的价值观,不论贫富贵贱,但凡可能,定施以援手。
他像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用他展开的浓荫庇护着乡邻和家人。
爷爷下葬的那一天,难得的风和日丽。东山回来的路上,我抬头,只见遥远的天边,一缕淡淡的云烟散去,我相信,那是爷爷。
于这人世间,他应是没有遗憾的。
我总是想动笔写他,我总是难过,没能和他好好聊聊他那么漫长的人生经历……
只可惜,只无奈,今生今世,我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今天,清明之际,以上的文字,聊表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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