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忐忑不安走进舅舅家大门时，似乎听不到什么动静，又往正屋走了几步，听见屋内隐隐约约有哭泣的声音传来，仔细一听是母亲在抽泣。难道是和舅舅吵起来了！我内心一阵焦灼，不由得又往前走了几步，正欲开门闯进，屋内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你结婚也有二十年了，无论你是当大队会计，还是大队保管，也无论你是当村长，还是现在的村支书，我从来都没求过你，现在你外甥遇到困难了，我走了那么长的山路来找你，你就敢不管不顾，呜……呜……”
“我没说不管那。”是舅舅的声音，“我不是说了嘛！先给你拿两百。”
母亲又哭着说“你知道现在娶一个媳妇要多少钱吗？全部开销下来得一万多呀，你拿两佰块钱给我，你这不是寒碜你姐吗？呜……呜……”
“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也知道你侄儿正在读大学，过两年大学毕业了，又要找工作，这都需要钱呐！”舅舅解释道。
“对呀，你儿子不是过两年才毕业，吗？而你外甥再有两个月就要结婚了,你就不能先把给你儿子找工作的钱借给你外甥救急吗？等过两年你儿子毕业时你外甥再还你，不行吗？——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哀求。
“姐，我不是不惜给你，你侄儿在大学外边也谈了女朋友，每月开销都得二百多，我的胃也不好，每个月药钱又得一笔不小的开支。况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村支书，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我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不然的话，我亲外甥结婚和我亲儿子结婚有多大区别？甭说是借就是给也是义不容辞的！”听舅舅的意思比我家的困难还多，每年的收入比我家的还少。
“你变了，你现在变得没有一点良心了，你忘了你结婚的时候，我和你姐夫又出人又出力，我们把所有积蓄都拿给你，就连我们结婚时的柜子都拉过来借给你们，直到现在还没还给我们，我现在遇到困难向你借点钱怎么就这么难呢？呜……”妈妈越哭越伤心，我在门外听的心如刀绞。母亲还不到五十岁，却看似花甲之年的老人。又因为腰疼的缘故，上半身微微前倾，看上去又多了几许沧桑的痕迹。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此低声下气求过别人，更别说求自己的亲弟弟，为了自己的婚事母亲早已把做姐姐的尊严踩在脚下。
此时里边的舅舅又说话了：“姐，你别哭了行吗？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他们该怎么看我，要不这样，下月你侄儿的一百块生活费给你，到时候我再想办法，你看行不？”舅舅的声音越听越小。但我知道母亲的一番苦苦哀求就换来追加一百元的借款，我的怒火在胸中汹涌奔腾。我一个健步推门进去，抓住母亲的手说：“妈妈，咱们回去吧，我不结婚了，就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吧！”母亲和舅舅此时都被我的突然出现惊吓到了，母亲跟着我走出家门半天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我也不听母亲的解释蹲下身说：“妈，你腰疼，我背你走。”我背起母亲就往大门外走，留下舅舅瞪着一对惊恐的眼睛，傻傻的看着我们。直到我们走出大门，才听到舅舅蹦出一句：“穷小子，和你爸一个德性，人不大脾气不小。”
我背着母亲一口气走了四、五里路，直累得我大汗淋漓，尽管一路上母亲直喊着放下我，放下我，可我就如没有长耳朵一样，憋足了劲往前走，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气，又像是在惩罚自己的无能，直累得精疲力竭，才把母亲款款放在路边。然后自己也就势滚在路边的草地仰面躺下，四肢伸开如一大字，嘴巴大张气喘如牛，我的心脏突突突狂跳着，像是要跳出胸膛。满脸的汗球如干涸的河床下过一场大雨，开始是星星点点，然后越聚越大，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和脸颊往下淌，汗水流过眼眶又同泪水交汇，最后才依依不舍滴落。
其实真正让我伤心的并不是没借到钱，而是人情的寡淡和人性的冷漠，如果向一个普通人借钱而没借到，我会觉得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毕竟家有千万也有一时不变之时，可舅舅当这么多年村支书，母亲是知根知底的，凭舅舅现在的实力，即使拿出万二八千也没有丝毫问题，可现在母亲眼都哭肿了，舅舅却丝毫不为所动。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不借钱的事，而是赤裸裸的嘲讽和鄙视，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家穷，自己没有本事，生怕自己还不起。
我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任泪水默默的滑落，一阵春风从山谷吹过，我听到远处一阵喜鹊的喳喳声，还有鸽子飞过时的啾啾声，当然也听到母亲的呜咽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快要偏西。大概是休息够了，我突然坐起身对着不远处的山崖一声狂吼：“啊……啊……”面对我的怒吼，母亲先是一阵惊诧，接着便自责起来，她走到我身后说：“对不起，都怪父母没岀息，让你们受委屈了。”说完大颗大颗的泪水如珍珠般滚落？
此时我从草地上爬起来，对母亲说：“妈，是我对不起你们，其实你们辛辛苦苦把我养这么大，已经完成了你们的义务，至于我们以后是好是坏，幸福或者不幸，就让我自己去创造吧！”说着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泪水又说：“妈！你别伤心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于是母子俩沮丧地往家里走。
一边走母亲仍不断安慰我：“儿子，你也别难过，容我和你爸再想想办法，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有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咱们村长到信用社贷款。”母亲语气满是无奈与沮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