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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认识阿花是在小学，那年我八岁，但是阿花已经十几岁了。
阿花是残疾人，车祸让她成了瘸子，脑震荡之后，她的智力也大受影响，降级成了我同学。
农村小学条件不好，学生们大多是留守儿童，父母不再身边，留下看家的大都是一些不管事或者管不了事的老年人，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因为溺爱有些玩世不恭，加上小孩子对于和自己不同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歧视”，阿花成了大家欺负的对象。
当时班上有一个学生叫东子，他和阿花是一个大队的，对阿花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
“大家都听我说，傻花她妈早就跟别人跑了，他爸还欠了别人一大笔债，我奶奶说她就是一个‘灾星’，谁挨着她谁倒霉，大家一定要远离她呀……”东子在某天早上上早课的时候敲着黑板当着全班人说。话语刚落，班上就像炸了锅一样，纷纷像阿花投去鄙夷的目光，你永远不能想象一群平时闪着清澈光芒的眼睛瞬间充满杀气，或者说是一种嫌弃，侧着身子像躲什么一样的躲着阿花。我看到阿花红着脸，没有争辩，把头埋得低低的，坐在她斜后方的我能够看见她的眼泪正在吧嗒吧嗒往下滴。
从那以后，大家对阿花的态度从之前的爱搭不理，变成了躲避，当然更多的情况下是整蛊。
阿花怕虫子，所以她的笔盒打开里面总是会有蚯蚓或者其他不知名的昆虫，每次都会吓得阿花从椅子上弹起来，瘸着的腿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看着阿花的窘样，基本没人会伸手，或嘲笑，或默不作声……
我和阿花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我不是一个在班级里有明显存在感的人，一直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想上个学，对于学生之间的麻烦事从来不上心。
可是可能是那时候武侠剧看得太多，我一直有一种我会成为一个“大侠”，拯救世界。所以看到阿花被其他人欺负的时候我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难堪，就想也许我应该站起来去给那些“坏孩子”一点教训，但是当我看到另一个站起来为阿花辩护反抗暴力的姑娘在“冲撞”了东子之后被集体孤立之后，我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错，我就是怂。哪怕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夹出东子他们放在阿花笔盒的虫子，哪怕会在阿花摔伤之后悄悄从课桌下递给她一个创可贴……我从来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阿花当作朋友，甚至她对我感谢的笑我也会当作没看见，因为我还不想和大部分人为敌。
（二）
可能是我们那时候的孩子还是比较单纯，所谓欺凌都停留在非肢体冲突的阶段，只是单纯的捉弄。
中学的时候，班级里总有一些人比周围的人更早发育，长得高高大大的。中二的少年看了太多的古惑仔电影，读了太多黑道小说，总是会幻想自己也是一个“老大”。强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强哥是他的小弟对他的称呼，强哥其实也是我同学，他成绩出奇的差，真的很差，据说他爸妈因为家暴离得婚，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强哥一身伤疤，有人说那是他爸喝了酒打的，强哥很早就和社会上的“不良青年”勾结在一起。
要证明自己是“老大”，除了喝酒抽烟，还有一点就是指挥小弟去收“保护费”，如果遇到哪个“硬骨头”不给的话，那就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小杉是隔壁班一个文文弱弱的第一名。小杉不仅成绩好，而且人也长得俊俏，重要的是当时大家都没什么零花钱的时候小杉零花钱每周有一百。喜欢小杉的女生很多，其中也包括强哥喜欢的女生。
强哥一直看小杉不顺眼，但是小杉平时上学都有在高年级上课的表哥同路，强哥只好把“怒火”压抑在胸。这天，小杉的表哥因为家里有事没来学校，强哥在校门口可算逮着个机会了。老师把守的校门口左转有一条小巷子，一般没人去，但是小杉一定会走这里过，强哥就在巷口叼着烟等着。
小杉刚一出现在巷口，强哥像电视剧里面的小混混一样一个眼神，几个“小弟”就冲出去把小杉架着到巷子里抵在墙边。“强哥，强哥，我把钱都给你……”小杉居然认识强哥，颤抖地声音小心翼翼地说话。“呵，小子，算你识相。”强哥还是像电视剧里面一样说着话，一把抢过小杉手里的钱，一挥手，那几个“跟班”就开始殴打小杉，小杉跪地上一直求饶，但是强哥数完钱后，冷冷地说：“让你抢我的女人……”然后对小杉又是一顿暴打。“你要敢告诉老师，呵呵，后果你知道……”强哥恶狠狠地补充一句，冲小杉吐一口口水，带着小弟们“潇洒”离去，留下小杉捂着肚子呻吟……
强哥从巷子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骑着车被吓傻呆呆杵在巷口的我，我看到了这一切。强哥笑着的脸突然僵了，但是马上又说：“我强哥，从来不打女人，但是如果你讲出去，那就不怪我破例了……”他露出一种怪笑，我赶忙扶起单车，骑得飞快，把所有的东西都抛诸脑后，只听到强哥一群人仰天长笑……
我还是怂，不敢把事情告诉老师。当我对着老师欲言又止的时候，我总能看到强哥那一脸坏笑的画面在眼前晃悠。路过办公室，我听见隔壁班主任在对小杉进行“思想教育”，“杉啊，老师知道你是好学生，但是打架这是不对的呀，你说你脸上的伤是骑车摔得，可是你都没有车让老师怎么信呢……”我看到小杉低着头红着脸也不说话，剩下老师一个人喋喋不休，我突然觉得小杉好可怜，匆匆跑下楼在小卖部买了一带“雪花冰”偷偷放在小杉桌子上，远远看见强哥从对面楼梯上来，我赶紧拔腿就跑……
（三）
很多年以后，同学聚会，居然所有熟悉的人都到场了。
阿花已经结婚很多年，抱着孩子对所有人有说有笑的，她还是傻，但是那时候合作欺负过她的同学都没有提过去任何一字，对阿花就像普通朋友一样，我问东子：“你不觉得难堪吗？”东子说：“谁没有过年少轻狂，其实那时候也就是听长辈们说得多了才‘依样画葫芦’模仿他们孤立阿花……”我竟然无法反驳，后来阿花丈夫给我说：“阿花提得最多的就是你啊，说你经常帮她，把她当真朋友……”一时间我语塞，脸因为羞愧一阵通红。
后来得知阿花很长一段时间患上“自闭”，治疗很久才渐渐好转……
中学聚会时，强哥没有来。他当时的小弟说，强哥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跟着社会上的“大哥”当了个混子，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最后因为抢劫进了局子。学生时代跟着强哥混的阿发说：“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了，看了几部电影，打了几局游戏，被父母骂几句就风风火火要闯天下了……”阿发一边说一边看着身旁的妻子，害羞的扣扣脑袋，“不过还好最后搬家不再跟着强哥混了，底子不算太差又复读一年考上了师范，现在就是咱们母校的体育老师了……”
小杉呢？小杉依旧成绩很好，那件事情似乎对他的影响没有很大，但是好像最后拒绝了去所谓的名牌高校，上了一所警察学校，因为出任务没有参加聚会，他留言说，感谢那袋冷静的“雪花冰”……
（四）
后来和同学们聊天，讲起了校园欺凌，一大群人跳出来对学生对家庭对社会大规模指责……
最后，我弱弱说了一句“想想咱们过去，我们又算什么‘好人’呢？”
瞬间，群——安静了！
以后有孩子了，我想——ta不会像我这么怂吧？
写在最后：短小说，有虚构……
愿少一分欺凌，多一分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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