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阳光很好。毕竟到了这个难得的时节,花朵还时不时有些开放的,点缀在密密的草丛中,只是气候已经炎热起来,大多数花受不了超过三十度的温度,甚至偶尔一天会超过三十五度,所以识趣的花儿都谢了,只一小部分在阳光下开着,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风也是舒服的。从老远老远的地方吹过来,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仿佛是来自街道的尽头,那目光刚好能够触及的地方,可那里并不是风源,有火源和光源的说法,但没有风源的说法,只是风大概来自那个地方,很远很远的地方,目光刚好能够看到的地方,仿佛就是那个地方,凭感觉。而风力不大,风速不快,只是微微从身边拂过,仿佛鸟的羽翼擦过了脸庞,擦过了身体,然后悄悄走了,都不带有一点呼喊声,一点风那种狂躁之中的呼喊声,一点都没有,静悄悄的。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大都穿着薄凉的衣服,如此气温之下没有几个人敢穿太厚的衣服,整条大街上没有一个人穿着两件衣服,若无端端出现这样一个人,要么神经病要么智力有问题,看肢体语言就能够看得出来,还好大街上的人规规矩矩,没有一个人做出让人意外的举动。依然有些人觉得烦热,把手做成扇子状,在脸蛋边扇着,来来回回,一下一下,依然凉快不到哪里去,只是用力扇着,希望尽量凉快点。
陆怒,馨儿还有沉木,三个人静静地走着。
“怎么都不说话了?”陆怒说,本来心中有点气,想责骂在场的两个人,甚至把他包括进去,一起责骂,为什么三个明明认识的人在一起,走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居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嘴巴都不用来说话了,那用来做什么呢?不过陆怒只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话,不想自己无端端突兀的语言引起巨大的波动,他不想,他的心也不想。
享受此刻的宁静,多多少少说些话,这是他的想法。
“你是耐不住寂寞了吧,陆怒。”沉木坏坏一笑,嘴角一边扬起,一边没有扬起,笑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只是身边的人知道他是个人,而且有个人样。“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你,只要你想聊天,而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过分的话也不能说。”
“我可没同意。”馨儿说,迫不得已笑了笑,不是表面文章的那种笑吧,只是笑得很浅,笑不起来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却依然只能调动很少一部分的肌肉,浅浅的笑了一下。
“不用你同意。”沉木说,笑了,很开心的样子,仿佛正是因为馨儿笑不起来他才这么开心地笑似的,说:“你毕竟不是老板,而且你也不是钱老板。”
“好吧,我至少可以表态吧,表态的权利,我总有吧。”馨儿哭笑不得,从进酒吧工作以来从来没有受到别人的轻蔑过,连眼神的轻蔑都从来没有受到过,而这是第一次,还不是发生在与新来的同事之间,而是与介绍她进酒吧的人那里。“这总行了吧。”
“表态有效。”沉木笑了,很自信,又说:“但无人理及你表态的内容,我知道你表态了,但表态的内容无人理睬,包括我。”
“你呢,陆怒?”馨儿使劲用胳膊肘捅了捅陆怒的大臂。
“不准在公开场合和别人肢体接触。”沉木说,一脸怒容,还抬起手来,把五根手指张开,侧面对着馨儿,是一个手势,但陆怒不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沉木说:“网上的名言,秀恩爱,死得快。明白吗?”
“知道啦啦。”馨儿赶忙示软,说:“我只是跟他开开玩笑,这个男的还有点男人模样,毕竟只是长得有些像我的前男友。”
“你的前男友多的去了,别赖着我。”陆怒说,这句话说出口,心才平静下来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暂时落了地,虽然心中还有些话憋着,他还想对馨儿说,还想对馨儿坦诚聊聊,只是沉木在旁边,人数凑在一起不合适,所以想开口最终却没有开口。
“你知道就行。”沉木说,又打了一遍刚才的手势,这次对着陆怒,不是馨儿,可陆怒更加看不明白了,这应该是他们之间彼此沟通的一些暗语,可对着陆怒打这个手势是几个意思?看不明白,偏偏对着陆怒打。“没事可以陪馨儿逛街,她一个人可能冷。”
“冷??”
陆怒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已经明显偏西了,虽然离黄昏到来的时候还有些遥远,但这么亮光光的天空,太阳火辣辣地存在于天空中,而地上到处都是灿烂的阳光,阴影也是很明显的,是黑黢黢的阴影,根本不是灰色的阴影。哪里来的冷的说法?
莫名其妙。
“你最喜欢逛街了。”陆怒说,终于笑起来了,这一次是让他自己都满意的笑容,而且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是真诚的微笑。
和馨儿多久了,多少时候是想笑都笑不起来,假装表演一下都不像。
“确实,我喜欢逛街。”说着说着,馨儿不说话了,不知道怎么的,话突然停顿了,感觉是停了,长叹一口气,头微微低垂下去,看了一眼地面,然后用力抬起头来,看着陆怒,一本正经,还带着严肃的感觉,说:“可我不喜欢你,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陆怒。”
“别这么说话,馨儿。”沉木笑了,严肃正经的笑,不像一般人的笑容,至少在陆怒的生命岁月当中,从来没有目睹过别人这般笑,仿佛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对新人露出的笑容,就是那种感觉,可沉木不是老板。沉木继续说:“对任何人说话都要温柔点,馨儿,包括陆怒,因为他曾经和你发生过关系。”
“什么?”陆怒被沉木的语言一激,吓得差点蹦了起来,还好只是脚尖点了一下地面,仿佛脚后跟忽然多出一个弹簧,狠命弹了他一下,却没有弹起来,只是身高忽然间高了两三公分,瞬间又还原了。“说话不要这么不干不净的。”
“没事。”馨儿淡定一笑,很平定的样子,摇了摇手,缓缓张开嘴巴,这才说话了,“同事之间,有时候开开玩笑,也不是个事儿,随随便便玩笑几句,没人在意的,我们都是很好的同事,有感情的人,不用在意,陆怒。”
“你真大肚。”沉木比了一个大拇指,夸馨儿。
馨儿也不笑,只是冷定看着。
“有点过分了,这样的语言。”陆怒握住沉木的大拇指,把它掰回到沉木胸前,问沉木:“你不是一直在超市上班吗,怎么这会儿还是同事?”
“我一直在超市呐。”沉木摸摸脑门,又扯扯头发,正脸对着陆怒,说:“我一直在超市上班,有什么疑问的吗,我没有文化没有文凭没有技术也没有关系,我不在超市随便找点事情做,挣点生活费,我还能到哪里工作?如果我有钱了,我就自己当老板,我也是这么想的,陆怒,不在超市工作,自由自在。”
“野息呢?”陆怒觉得有问题,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只是感觉怪怪的,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是觉得问题已经存在而已。于是从就近的人出发,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希望能获得答案,如果没有答案至少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她现在,一天都闲着。”馨儿说,看了看地上,苦笑一下,脸色起褶皱了,瞬间老了很多,说:“超市的工作,她辞掉了,又不去找新的工作,一天闲着,没事跟我一样,到处逛,她也是喜欢逛街的人,晚上还喜欢约上几个好友喝酒,沉木也经常一起去,经常四五个人喝三四件啤酒,一个个酒量都好着呢。”
“当然了,我是野息的男朋友,喝酒没有我,想开心都开心不起来。”沉木说:“不过,说实话,野息最近经常一个人出去喝酒,至少我没在场,喝醉了还不闹事,安安静静的,像个女人一样。”
“怎么,野息平时不是个女人吗,不见得呀。”陆怒说,这才在脑海里想起了关于野息的许多事情,经过沉木这么一提醒,还有馨儿的述说,确实想起了关于野息的一些事情,碎片般的事情出现在脑海中,那些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屁话很多。多得很!”馨儿咬牙切齿地说。
“说什么!!”沉木一声大吼,眼珠子一瞪,上下白眼仁都露出来了,像个突然从树背后窜出来的老虎。
“本来就是,而且都馊的,难闻得很。”馨儿说,一脸的笑容,春风拂面一般,可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四节气中的立夏了,哪里来的春风,又哪里来的春风拂面?
“行了,别。”陆怒话还没有说完,沉木抡圆了手臂,一耳光扇在馨儿的脸上,很脆很脆的一声响,仿佛山坡上滚落的大石头掉进了河里。
而力道太大了,馨儿招架不住,脸往旁边一歪,瞬间脸蛋红了个遍,半张脸火红火红的,半张脸惨白惨白的,脖子仿佛脱臼一般歪了,其实只是力道太大了。
而力道大到了哪种程度?馨儿的脸并不能完全承受那一下的力量,沉木的手依然借着惯性往前滑过,四根手指尖打在陆怒的脖子一侧。瞬间,陆怒感觉脖子上有根血管狂躁地跳着,跟随着心跳的节奏狂躁地跳着,而受到重击的脖子附近已经发麻了,以前只有辣椒吃多了才会出现这种感觉,而且是在口腔里,这一下莫名其妙出现在脖颈上,从来没有的感觉,却在此刻分外明显。
馨儿一下子就哭了,双手捂着脸,泪水遮挡不住,顺着脸蛋往下流淌,都滴落在地上了。
陆怒摇摇晃晃站直了,只是觉得头有点晕,深呼吸两口气,想说话,但嘴巴张不开,发麻了。然后,他决定,打一架,已经多少年没有打过架,而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女朋友和人打架的陆怒,这一次,气上头了。
抬起一脚,直接朝沉木的肚子中央踹去,大概是肚脐眼的位置。
沉木往旁边一站,陆怒的腿踹空了,力气太大,没有收住,整个人朝前飞去,在地上来了个舞蹈的练习动作,劈叉。可陆怒并没有练过舞蹈,连拉韧带这样的练习都不做,这一下自然疼了。浑身一拧,仿佛洗过脸的洗脸帕一般,给人的手猛地一拧,蚯蚓一般扭着,然后侧躺在地上。
“小样,直蹬腿对付我,先把鞭腿练出力量了再来吧。”沉木在旁边拍拍手,并不是有什么东西脏了他的手,而是以这样的方式庆贺一下,都没有碰到对方,就把对方干倒在地上。“兵不刃血,一个趔趄,我赢了。”
“陆怒。”刚刚缓过劲来的馨儿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泪水没揩,慌慌张张过去,准备拉陆怒。
可沉木手快,手一挥,抓住了馨儿的手腕,任她怎么挣扎都脱不了。
“省省吧!”沉木咬着牙,说。
“你打他干嘛呀?”馨儿不流泪了,只是看着沉木。
“我不是男人。”好久才缓过劲来的陆怒说,说着说着还准备从地上站起来,手和脚配合着,弯着腰,仿佛爬行的狗一般,终于直起了腰背,站直了。脸色暗红,并且额头的汗水不均匀地分布着,手和脚微微抖着。
“我不是男人。”
这一句话说完,陆怒转身走掉了。
一个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但没有从视线中消失,只是顺着街道一步一步,向着远处。
“继续一个人逛街。”沉木撂下一句,也走了。
剩下馨儿一个人,傻傻站在原地。
太阳明亮,微风吹扬,街道也格外宽广。一个前方,一个后方,馨儿傻傻若树桩。而未来的时光漫长,馨儿还要继续一个人闲逛,毕竟一个下午的时间还有许多的时间。而一个人,清净得很,心中希望早早安宁,不要为别人的事儿而再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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