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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唐予缃
“跟我去拍结婚照嘛！”晓依对张壬说。
她把尾音拉的很长，双手不停地摇晃张壬的右手，这是她撒娇的一贯做法。
今天张壬累坏了，从上午忙到下午，连一口水都没沾，他想回去休息。但晓依的撒娇让他无力抵抗。
“照相馆不远吧？”他妥协了。
“嗯。”晓依开心的奔奔跳跳。
“不远，就在附近，跟我来。”
“哎呀，慢点拉我，刚刚还喊走不动，现在脚底生风了。”
晓依嬉笑着，回头做了个鬼脸。
张壬摇摇头，无可奈何。
张壬跟着她穿过一条条小巷，数不清的街道，最后任由她拉着走。
晓依说的不远，就好像逛街时她说的不久一样，毫无道理。老祖宗的话，到她嘴里怎么就变成了反义词呢？
她终于在一家照相馆前停了下来。
照相馆门前挂着奇异照相馆的牌子。透过玻璃门窗看的见室内复古的装饰。
在门前茂盛的梧桐掩映下，愈加显得照相馆充满了神秘。
照相馆内一个客人也没有。
整条街道也是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一个人影。远处交汇的街道上，才能看到三两个跨越街道的身影。
这条街道好像另属于一个空间。
“到了，就是这里！果然有耶！”晓依高兴的拍手欢呼。
“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网上找的，人气可高了，评价超好。行啦行啦，你总是爱挑三拣四。”晓依硬拉着张壬往里走。
走进照相馆，张壬觉得店内复古的装修风格和现代化的电脑、打设备格格不入。
有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一进门，照相馆的左手边是展示墙，墙上挂满了一张张红底照片，尺寸大约为两寸，宽度约为平常照片的两倍，因为结婚照需要两人并排拍照。
照片中的男女穿着不同，有的穿着白衬衫，有的身穿情侣T恤，还有复古的旗袍和中山装，款式不一。
唯一相同的是，红色背景和他们脸上露出的开心笑容，以及靓丽的容颜。
“阿壬，你看，拍的多好啊！”晓依紧紧地握住张壬的手，激动的原地踏起了步。
“这些都是经过后期处理的，淡定一点！”
“错了，这些照片都没有修饰过。”一个深沉的声音在张壬的耳边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接话，让张壬吓了一跳，他侧身，只见一位长得矮胖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边。他有点秃顶，但面容和善。
他悄无声息地站到旁边，张壬一点也没有觉察到。
张壬拉了拉晓依，示意她旁边有人，可她对身旁发生的事充耳不闻，眼睛只是盯着照片，眼中如放出光芒来，满是期待和憧憬。
“我是这家照相馆的老板，叫我贾老板，两位拍结婚照吗？”
“对的。”张壬拉了拉晓依。
“你们找对地方了，我们家是全城最好的照相馆，拍的照片顾客没有不满意的。”
中年男人很热情，说话时面对着晓依，丝毫不搭理张壬，那样子好像知道他俩谁当家。
不过，确实是晓依当家。
“两位上二楼。”
狭窄的楼梯只能容纳一个走，贾老板在前引着，张壬和晓依跟着，来到二楼，一个空旷的大房间一览无余，东边是化妆室，靠墙放着两张化妆台。西边是摄影房，房间南墙上挂着一张红色的背景布，布前放着一张长凳，再远点是一台相机，左右各一个补光板。
“美女坐这里，先给你化妆。”
晓依捏了捏张壬的手，欣然地应了声，坐到椅子上。
透过镜子她向张壬眨了眨眼睛。她私下总喜欢跟他做暗号，眨眨眼睛，做个鬼脸什么的，她说这是属于他俩的小暗号。
张壬知道这是她在微博上看到的相处技巧。
他由着她，配合她。他翻起白眼，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当做是对她眨眼的回应。
晓依吃的一笑，撇撇嘴，假意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贾老板把他们的暗号看在眼里，他像是要打断他们一样，说了“好了”二字，紧接着对着晓依喷水。
贾老板像变魔术，只一眨眼功夫，就让晓依焕然一新。
晓依开心的问道：“这是什么水？这样神奇？”
“嘿嘿，神仙水。”
晓依“哦”了一声，幽幽地说：“SK2我用过，不适合我。”
“nonono，此水非彼水。”
“能送给我吗？”晓依眼中闪闪发光，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忸怩道：“可以卖给我吗？”
“非卖品！”贾老板指着瓶子后面的字说。
晓依又“哦”了一声，失望的程度比刚刚尤甚。
“下面轮到帅哥了，请坐。”
贾老板三下五除二喷好了水，让二人坐到红布前的凳子上。
“靠近，美女下巴低一点，帅哥手放到美女腰上，左肩低一下……好，就这样，不要动。”
擦咔一声，灯光一闪。
“好嘞。”
“就拍一张吗？不要多拍几张选选吗？”晓依疑惑地问。
“不用，你们过来看看。”
二人围到电脑前，张壬看到一张郎才女貌的照片，一如刚刚展墙上展示的那些照片。
“满意吗？”贾老板问。
“满意满意。”晓依忙不迭地回答。
张壬十分惊讶，一向对自己照片很挑剔的晓依居然十分满意。他有点难以置信。
“满意的话，我就打印了。”贾老板再次确认。
“好。”
“一共一百元。”贾老板递上放入照片的小纸袋。
“团购可以吗？”晓依问道。
“可以，扫码付也可以。”
“好啦。”晓依摇摇手机。
“欢迎再来。”
回去之后，晓依对结婚照非常满意，经常盯着照片傻笑。
领了结婚证没多久，二人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礼很成功，新人被欢声笑语、喜悦幸福包裹。
夜晚，热闹褪去，生活回归了平静，新房内，晓依擦拭眼角的泪水。
“这是怎么了？该高兴的日子，怎么哭了？”
“我这是……喜……极而泣，呜呜……”
“好啦好啦，不哭了，我最美丽的新娘。”张壬一把搂过晓依。
晓依轻轻抽噎，慢慢地平息了。
半晌两人默默无言。
张壬还有点恍惚，他还沉浸在婚礼的热闹氛围之中，今天他是主角，一生中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出生算是大事，可那时候他什么也不懂。
今天，他却十分清楚。
“该做正事了。”张壬捧着晓依的脸，对着她挤眉弄眼。
“讨厌。”晓依的双颊浮起了红晕。
她假装着拿结婚证看。
晓依忽然惊叫一声，推开张壬。
张壬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结婚证丢在地上，忙问：“怎么了？”
“结婚照里的人……会动！”晓依惊恐地说。
“怎么会？”张壬捡起结婚证。
“啊！”张壬发出同样的叫喊，把结婚证又扔在地上。
“真的动了。”张壬声音颤抖。
晓依挨着张壬，紧紧地拉着他胳膊。
刚刚还代表着甜蜜的证书，现在却像烫手的山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照片里的人活过来的事实。
新婚之夜本是个开心的日子，哪知遇到这种怪异的事。怎么看也是一个不吉利的事。
张壬重新拿起结婚证，眼看着晓依，示意自己要再次确认。
晓依没有阻止。
张壬咽了口唾液，打开结婚证。只见照片中的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不时地抬起头来深情的对望，不断地做着亲昵的动作，时不时看着相片外的人。
“不像个照片，倒像是视频。”晓依说。
张壬点点头。
他举起结婚证从侧面看相片，确定结婚照上是否真是照片，还是如晓依所说，嵌入了一个视频。
可是结婚证无丝毫特别，除了照片中的人动以外，外表看就是一张薄薄的照片。两人折腾到半夜也没发现个所以然来。但，他们发现照片里的人活了并没有什么危险时，恐惧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明天去照相馆看看。”
“好。”晓依若有所思的回答。
这一晚，二人胡乱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床吃了点东西，直奔奇异照相馆，问贾老板：“结婚证里的人为什么会动？”
“有什么不好？这就是奇异所在。”贾老板不急不慢地说。
听到贾老板理直气壮地说，二人一时语塞。
贾老板接着说：“照片能动没有什么不好，相反还有优点。”
“什么优点？”晓依和张壬异口同声地问。
“照片就像一面镜子，镜子里照出的是你们结婚时的美好时刻。当你们不开心的时候，多看看，想想自己的初心，以镜为鉴有什么不好呢？”
被贾老板这么一说，二人心中的疑虑一扫而空，满意而去。
回去之后，二人觉得新奇，对这奇异的结婚照爱不释手，还特意买了一个玻璃相框用来装结婚证。结婚证像是套上了保鲜膜，永远保持新鲜。
“幸福一辈子。”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说完相视一笑，相拥在一起。
时间飞逝。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抚平残酷的创伤，也能冲淡蜜语甜言和海誓山盟。
慢慢的，两人有了大宝小宝，他们渐渐忘了这本奇异的结婚证，它被放在哪了，张壬也搞不清楚了，只知道在家里的某个角落。
他坐在阁楼的地板上整理自己的东西，他内心痛苦，他们就要离婚了。
走到这一步，他很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那次由于他的疏忽导致了小宝摔进了地下室，头着地的摔伤给小宝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至今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张壬无法原谅自己，他一直生活在内疚和自责之中。五年了，这些年他一直活在那个出事的瞬间，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如果那天我要更加仔细就好了。”
内疚让他渐渐忽略了现实中的晓依和女儿大宝，也让他和晓依的婚姻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觉得对不起晓依和大小宝，张壬主动提出了离婚。
“爸爸，这个是什么？”张壬回过神来，看见女儿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相框，相框里夹着的正是结婚证。
张壬内心一动，暗想：“对呀，怎么就忘了这张奇怪的结婚照呢？”
拍结婚照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迷茫了，恍惚了，他眼中的女儿、阁楼和玻璃相框渐渐地模糊了。
“爸爸，你怎么哭啦？呜呜……”大宝也哭了，她呜咽着跑过来抹掉爸爸脸上的泪水。
父女俩都在哭，张壬坐在地上，大宝站着抱着张壬的头。
“喂，结婚证去哪……了。”
晓依看到阁楼里的画面，怔住了，呆呆地站在门口。
“晓依你来看看，你还记得这个奇怪的结婚照吗？”张壬止住泪水，接过大宝手中的相框。
三人坐在地板上， 围着相框。
相框上积了一层厚厚地灰尘，灰尘遮住了结婚证的字迹和照片。透过模糊的玻璃也看的出来照片已经不动了。
张壬拨开厚厚的灰尘，照片定格在他们结婚的那一年，靓丽而又喜悦的容颜一直停留在那一刻。张壬和晓依陷入了回忆，回到那个甜蜜而又遥远的时刻。
“这是爸妈的结婚照。”大宝叫道。
“嗯，爸爸还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照片是活的，里面的人会动。”张壬眼中闪闪发光。
晓依看在眼里，幽幽地说：“你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张壬怔住了，他像被施了定身魔法，一动不动。
晓依见状，握住张壬拿着玻璃框的双手，柔声问：“怎么了？”
可就在二人双手接触的瞬间，玻璃框里的证件照金光一闪，金光过后，结婚照里的人又动了起来，照片中的张壬和晓依又恢复了往日的亲昵，他们依偎在一起，幸福的模样溢于言表。
三人都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这一刻，时光回溯，小宝出事的画面一幕幕在张壬、晓依的脑海中滑过，二人泪流满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画面停了下来，张壬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午后的院子中，阳光温暖而又耀眼。
这一天他永远不会忘记。
这一天就是小宝出事的当天。
张壬下意识地看向墙角地下室的天窗，小宝正一步步靠近。
这样一幅画面在他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他想也没想飞一般冲了过去，一把抱起小宝滚到旁边的草地上。小宝开心的笑声直入他心扉，他见到怀中小宝开心的笑脸，真切而又温暖。他紧紧地抱紧他，怕再次失去他。
他太开心了，纵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晓依站在门口，抱着大宝，微笑着看父子二人滚成一团，泪流满面。
证件照恢复了平静，照片里的人不再活动，一如正常的结婚照。
张壬和晓依知道，是这张奇异的结婚照拯救了小宝，拯救了他们。
透过结婚证表面的玻璃框，贾老板和气的笑脸一闪而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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