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色的彼岸》真的是一本“小书”,不消个把钟头就能翻完,然而它又有不小的“野心”,意图在这样篇幅的故事里谈论生死。死生亦大矣。
曾经也在哈里这样的年纪——不,比他更小一点,还没真正经历死亡,只是模模糊糊有了意识的孩提时,为死亡的问题困扰许久。是呵,大人们回避它,长辈们讳言它,它,是不可说者。然而我为之沉迷泪流,为之痛苦辗转,在生病卧床的时刻,在独自入睡的夜晚,面对着空白的墙壁,演绎自己的死亡——我死后,将会怎样?
在书中,跟随哈里困惑的眼睛,我又重温了那个当年思索良久、却又久久不愿接受的答案:无人不可取代,生活仍将继续。你不存在了,但生活还在。那时候,还不晓得心外无物,岩中花树,不然那以自我为中心而运转的小小世界呵,何以能离开我而存在?我是那小小星球上的王,坐在宝座上,星球之上亦别无他物,也许会有一朵带刺的玫瑰,需要我捉虫浇水,也许也会有只狐狸等待我驯养……一切都可以诞生于此,只要我愿意。然而当死亡临到,哪怕只是意识到它的存在的那一刻,我不再是这世界的王。
失去的大衣挂钩,失去的座位,失去的初恋停留的目光,或许可惜,却并不遗憾。而悲痛的家人们,还有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道歉,才是真正的未尽之事。哈里需要告别,告别熟悉和不舍的一切。告别学校,告别老师,告别朋友,告别初恋,告别死党,告别仇敌,告别邻舍,告别家人,告别人间的家。哈里需要好好的告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哈里错过了自己的葬礼,他没能在那样的时刻和大家一一告别,不过幸好还有阿瑟,还有重返的机会。也许,葬礼本就是留给生者的,是活着的人所需要的,好好的告别。
所以,这世间有各种隆重的葬礼,各样繁琐的仪文,长长的悼词,沉沉的哀乐,慎终追远,从来都是留给人间的纪念。不朽和永恒、永远抑或永无,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在最后的离别到来之前,我们当然可以无视它的存在,人的确无法长久地立足深渊凝视虚空,因此我们安然居于其上,吃喝快乐,奏乐起舞,建造以及拆毁,哪管脚下的根基原是浮云聚散。直到,它悄然降临的那一日。上穷碧落下黄泉,哈里的这一番求索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爱你。最重要的答案总是如此惊人的简单。不只是哈里,还有阿瑟,还有寻找爱犬的斯坦,还有无人能解的“呜呕”,在天堂排队等候的人们,或许都在等待那一刻,释然、和解和永不消逝的爱。哈里终究完成了他的告别,去往天蓝色的彼岸,那里会是天堂么?如果死亡有颜色,我想,那真是极美的颜色。
也许,终其一生,我们不断操练,只为练习告别。如蒙怜恤,请赐下一点微小的时间,请容我温柔的,从容的,好好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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