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俊自从和娟子同居之后感觉自己在一天天变胖。
很久都没有仔细的照过镜子。每天早晨起床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鸡蛋放进锅里。然后洗漱。蛋熟了匆忙吃一个,然后连同牛奶一起放到桌上。这是娟子睡的最香的时候,半张着嘴,有时会有口水流出。陈俊看她一眼匆忙出门赶着上班。
某天洗澡的时候站在镜子前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胖了不少。小腹隆起,微微耷拉着,脸上的肉也和肚子按照同样的方向和节奏下垂着,还有眼角。隔着浴室的水汽,陈俊看见镜子里分明就是一个中年男人,松弛颓败,两眼无光。
陈俊开始有点讨厌自己。
某个冬天的傍晚,陈俊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娟子在做饭。厨房的地下全是水渍,菜叶散布在垃圾桶周围,娟子穿着她平常在家穿的那件格子衬衫,拿着菜刀在忙活。
娟子做饭真是好吃。大概这就是陈俊变胖的原因。
今天娟子又准备了三个菜,一盘烧排骨差不多都进了陈俊的肚子,还外加两碗米饭。吃饭的过程里他告诉娟,工资发了。工资卡在娟那儿,其实这话有点多余,但陈俊还是说了。娟只是用鼻子轻轻的哼了一下。
吃过饭陈俊摊在沙发上看手机。娟收拾走碗筷堆在洗碗池里,端着一杯水打开电视,也坐进了沙发。在她走过陈俊面前的时候他瞟了她一眼,发现她也胖了,特别三脖子上好像多了很多道褶子,已经完全是一个中年妇人的脖子。还有她走路时趿拉着鞋的样子……
娟看电视,陈俊看手机。窗外夜色浓重,屋里的灯光昏黄混浊。就在那一刻,陈俊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强大的倦怠感。他开始有些厌恶这样的生活,同时也厌恶自己。
这样的情绪如窗外冬季的夜色一样蔓延过来,就要将他整个吞没的时候,被娟子眼角瞟过来的目光阻止。娟子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下,是那种陈俊已经很熟悉的不满甚至有些轻蔑。
“你几天没看书了?别人不说自己就没有一点自觉。”
书像一座小山一样横在面前的桌子上,隔开了他和娟子。
他的眼睛和所有注意力仍在眼前的手机上。听见了吗?我说谁呢?娟子的声音提高了一倍。陈俊收回手机,从那堆书上抽过一本放到眼前。
他分明感到娟子的目光仍停在他脸上,有微微的寒意。
《公务员考试题库大全》几个黑色的字在暗淡的灯光下像几条肥大的蠕让他感到恶心。
二
一线晨光带着淡淡的红色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陈俊醒了,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身体,那本《公务员考试题库》已经落到地上。他昨晚就睡在沙发上,因为娟子不让他睡在床上。她让他读书作习题。
娟子还在熟睡,她掀了被子,雪白的一段胳膊横在胸前,她真的胖了好多,睡衣下面的身体呈现着一种松软丰厚的诱惑。陈俊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近过那个身体了。她不让。她说别那么没出息,老想着那件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剩下的时间里充分的准备,考上公务员。但是此时陈俊的眼睛就是无法从那个身体上移开,某种隐秘的悸动从他身体的角落里被唤醒,顷刻间就形成一种洪流蔓延到周身。他起身走过去,把那个熟睡的松软的身体紧紧抱住。被惊醒的娟子一把把他推开。你有没点正经的?我不是说了吗,不把那本习题做完就别想。昨天作了多少?
陈俊颓然起身。
看见陈俊呆坐在床边,娟子有点心软,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生气了?我是为了谁啊?
星期天,娟子不上班,但陈俊还是要加班。自从进了那个厂子,他好像就没有过休息日。老板要求赶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到来前结束工程,而且工程结束后要裁员,陈俊不知道他会不会被裁。
弄了简单的早点,陈俊说起来吃吧,娟子说你先吃我再躺会儿。陈俊刚剥好一个鸡蛋还没放进嘴手机就响了。是他妈打来的,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说俊子你赶紧回来吧,你爹又厉害了,昨晚咳了一夜,说没人管他都盼他死,你回来把他弄到医院吧。
陈俊挂了电话告诉娟子父亲病重了他得回去一趟,娟子叹了口气,说开我车去吧。小心啊。陈俊明白娟的意思,她是让他小心车。
娟子刚买的新车只有在她开不进库的时候才让陈俊开进去。今天让他开陈俊有点意外。
他坐进车里先给单位打电话请假,主任很不高兴。现在正在赶工期,谁请假都有影响他当然不高兴。
在出小区门的时候那个收废品的老头如期出现。他仍然如每天一样蹬着他的电动三轮边走边喊,从陈俊前面不慌不忙过去。陈俊每天都能看见他,平时走路出去能看见,今天开车又看见,不管是早出门还是晚出门他总能在这个门口看见他,陈俊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他甚至有点觉得这是上帝的安排,上天在提醒他,虽然你是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的也不过就是个打工的,出卖体力拿几个小钱过着刚够温饱的生活,不比这收废品的强。工程结束后单位要裁员,以他平时的表现很可能被裁,今天又请假。真的失了业还不如这个收废品的。陈俊此时突然觉得这个收废品的可能是上天派来帮助娟子完成计划的——让他切实看清自己的现实发奋图强考上公务员,然后和娟结婚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想到这些陈俊狠踩了一脚油门险些撞上前面的车。
拐过一条街,一个在路边走着的女人在陈俊的视线里划过。虽然很久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是他高中时的同学李霞。他放慢车速跟上她。她有点意外,一脸惊奇。这是要去哪?他问。上班啊,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时隔多年她的眼睛依然明亮。送你一段把,他停下车让她上来。就在前面不远了,她说着上了车。你的车?这么好的车看来混得不错啊。陈俊微微翘了下嘴角。星期天不休息还上班?他问。我在美容院,打工的。你在哪上班,结婚了吗?这么多年怎么不和我们联系?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问话她已经到了,她邀请陈俊进去坐坐,陈俊说改天吧今天还有事。那就留个微信吧,她拿出手机。他加了她的微信,有时间再联系,他微笑着看着她说。
出了城,眼前一切变得开阔。路两边落尽了叶子的树冷硬的枝条直插向青蓝的天空,偶尔有灰色的麻雀飞起,萧条而静寂。
陈俊的眼前依然有李霞的身影。一件质地还算不错的羽绒服把她严严实实的包起,但仍能感觉到她玲珑的身体。眼角鬓边有细细的皱纹,反而将她的脸衬托的更有风韵。她还是那么漂亮。她是陈俊中学时代的女神,那时她有众多追随者,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他这个农村来的。多年未见,她热情了很多。她现在怎样,过得可好?她一个人走在冬天寒冷的早晨,她服务的美容院在本地的富人区。也许她处境并不怎样,不然就不会去伺候有钱人家的女人们了。
三
陈俊的家在离城不到半小时车程。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回来了。两间低矮的红砖房此时在冬日稀薄的阳光里越显陈旧破败。他考上大学之前在城里的中学读书的时候每到周末哪怕借个自行车他也要回来。那时父亲还没有病,母亲年轻健壮,家里总有一碗热乎乎的炖肉在等着他。那是他全部的幸福。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味几乎让陈俊窒息。那是一个长久卧床的病人的气味,是疾病的气味,是一个生命熄灭时所挥发出的腐坏的气味,
母亲看到他,红肿的眼睛里立时显出了光芒,那一束光穿过她灰白蓬乱的散落在脸上的头发落在陈俊脸上,让他心微微颤了一下。
父亲蜷缩在一床碎花棉被里,那条棉被自陈俊记事起就有了,现在上面多出了一块补丁。看见陈俊父亲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夹杂着喘息和呻吟。陈俊走过去看着他,他把脸扭到一边:你回来干啥?我知道你不想回来,不想看见我,我快死了,你盼着我早点死吧。
我最近单位忙,赶工期,这还是请假回的。陈俊说。
我他妈供你上大学,现在会挣钱快娶老婆了,你爹快死了你还忙?他又开始咳嗽。母亲过来站到床边:你少说吧,孩子现在上班哪能随便请假……话还没说完,陈俊父亲喊了声“滚!”顺手抄起床边的一个水杯扔了过来。在一刹那母亲推开陈俊,水杯擦着她的头飞过去落在地上成了碎片。
在父亲的咳嗽和呻吟里陈俊和母亲收拾东西,把父亲扶上车。去医院的路上,从后视镜里陈俊看见母亲不停的擦去那双红肿混浊的眼睛里流出的泪。
给父亲办完各种住院手续已经是下午,陈俊疲惫的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母亲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她问。你以为婚说结就结了?陈俊把脸扭到一边。
不是说她家买房吗?不是说她什么都不要吗?母亲又问。我看你爹真的没几天了,要是真没了你最少也得等一年才能结婚,我怕夜长梦多。她一边说一边又用袖口擦眼睛。
陈俊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几年你供你上学,这几年你爹病,家里也没什么钱。找这么个媳妇不容易。人家有工作家里条件又好,能办赶紧办吧,都三十岁了……陈俊的手机响了,打断了她的唠叨。是娟子。你在哪?怎还不回来?她问。我在医院,我爸住院了。他说。家里有事你赶紧回。她的口气不容商量。我爸刚开始输液,有什么事?他问。我姨妈姨父叫咱们过去,要见你,快点。她仍然很坚决。
是娟子吧?有事?你赶紧回吧,这儿有我就行,快回吧。母亲一边说一边推他。
输上液似乎已经睡着的父亲又开始咳嗽。
四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娟子的姨妈家,而是去了商场。娟子一定要给陈俊买一套新衣服。试了几套都不合适,娟子有点绝望的看着陈俊:你是不是小时候在农村干过很多重活?怎么溜肩驼背的?而且你最近胖得肚子都出来了你知道吗?
其实陈俊真的没有在农村干过什么活,他爸妈一心要他好好念书考上大学离开农村,根本不舍得让他干什么活。到是大学毕业这几年干过不少体力活。发胖是和娟子住在一起后的事。
最终娟子选了一件暗蓝色薄款羽绒衣和一条牛仔裤。付款的时候陈俊拿出自己的卡被娟子档了回去。
从商场出来娟子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陈俊,一脸的不满意:衣服颜色太暗,你更显老气了。
陈俊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瞟了一眼娟子,在心里说,你怎么不看一下自己。
娟子双眉微锁开着车,脑门上几颗新发的豆豆微微发亮。
因为娟子和陈俊的事她父母一直不愿意,姨妈的态度成了关键。姨父是某局的局长,小舅舅后来能提升,娟子母亲调换工作单位姨父起了关键作用。娟的工作虽然是自己考上的,但开始分到乡下,只待了三个月就调回也是姨夫帮的忙。因为有姨父,姨妈对于整个家族也具有了非同一般的影响力。她如果认可陈俊,父母那面就不成问题。娟子同时也希望陈俊考公务员的事姨父能帮忙关照一下。所以让陈俊第一次见面能给姨妈留个好印象就特别重要。但是娟此时心乱如麻。在冬天午后暗淡的阳光下客观的打量一下陈俊,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至于家境工作等等就更不用说了。
去姨妈家的路上,娟子开始问自己一个问题:究竟为什么要选择陈俊?这个问题由隐约到强烈,就像一股疯狂的暗流一点点吞没着她的心。
娟子的姨妈一看就是那种长期生活在优越环境中的女人,不光是物质生活的优越,还有精神的优越。保养很好的皮肤白皙清透,细细的皱纹在她脸上并不是令人尴尬的岁月,而是足以俯瞰世界和众生资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不冷不热,看人的眼神锐利而平静。
娟子上去抱住姨妈,撒着娇,在她们身后是大的落地窗上紫红色的丝绒落地窗幔。房子很大,所有考究的装修都显得那么不经意不惹眼,却处处都有一种无形的气势。陈俊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置身于这样的地方。
他想象中的教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娟子的姨妈如教堂里的圣母。
姨父出现的时候娟赶紧跑过去。依然有点撒娇的姿态。她日渐壮硕的腰肢,厚实的肩膀拖累了她刻意轻盈的步态,让一旁的陈俊感觉到有点滑稽,让他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娟子拉着陈俊的手对姨父说:他就是陈俊。陈俊向前一步向姨父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问了声“姨夫好”。抬头时他看到姨父身边的娟眼睛里有种奇怪的东西。
姨妈招呼大家坐下,家里的阿姨开始上菜。菜不多,但有两样陈俊叫不出名字。
接下去姨夫和姨妈就像所有长辈会见晚辈一样让他多吃菜,很随意的问着他的生活和工作,家里父母的情况。他只是简短的回答,将补充和完善留给娟子。在问及工作时娟说他正在准备考公务员,陈俊嘟囔了一句“估计也考不上”。娟子立刻给了他一个住嘴的眼神。陈俊躲开了那个眼神,目光落在面前的菜上。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饥饿排山倒海而来,他抓起筷子夹了一大筷子菜放进嘴里。
五
回去的路上还是娟子在开车。她一声不吭面无表情。街两边的路灯在她脸上划过,流散在她眼里,明明暗暗或隐或现。虽然在一起生活已经有段时间,但陈俊依然无法确定她在想什么。
他无法不去揣摩,思绪混乱,甚至有点想不起来今晚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的微信的提示音将他从一种近于窒息的边缘捞起。他取出手机,竟然是早上见过的李霞。
休息了吗?
还没有。陈俊回复。
在干嘛?那边又问。
路上,开车呢。陈俊回。
明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你开车不打扰了,到时联系。
陈俊有点懵。居然要和他一起吃饭。为什么?就为今天早上他送了她一程?这个解释有点勉强。这个在他生活里消失很久的人突然出现为什么,大街上那么多人就让他看见她了,还要一起吃饭,他越发感觉这像是一场命运的预谋,或者说是一个玄机。
谁发的微信?娟子的问话把陈俊从越陷越深的推测里拉回来。
同学。他轻描淡写的说。
什么事?娟子眼睛并不看他。
说明天一起吃饭。
吃饭?你是不是就知道吃饭?今天吃得还不够饱吗?你是不是小时候在农村吃不饱啊?娟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车速也随之加快。
你什么意思?陈俊有点生气,他最讨厌娟子一开口就农村怎么怎么样。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一晚上你就是低头吃了,好像饿了几辈子。吃就吃吧还不停的吧唧嘴,你这个毛病说了多少次就是改不了!还有,我姨妈给你夹菜你连个表示都没有,就是吃吃!真没见过世面!
娟子的话就像是一些细小尖锐的金属迎面飞来,砸在陈俊的头上又落进心里,他感到心上一阵刺痛。所有的血液直冲向头部,又在喉头哽住。后面娟子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
回到家娟子气鼓鼓的甩开陈俊竟自上楼,陈俊跟在后面,到了门口她紧走几步开门进去,甩了门把陈俊关在外面。
陈俊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外面很冷,邻居家大概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出门来看。陈俊赶忙从兜里取出钥匙开了门。
娟子躺在床上。见陈俊进来立刻起来跳到他面前:
你快滚吧,不知道好赖的东西!我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你吗?说你要考公务员你说考不上,你让他们怎么看?明摆着你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真是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东西!我告诉你,考不上公务员一切免谈。
看着那张在他面前咆哮扭曲的脸,脸上因为震怒而颤抖的肉,陈俊真的想一巴掌拍过去打个粉碎。他已经忍无可忍……
微信的提示音再一次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取出手机,还是李霞:
说好了,明天一定要来!
还没等他看清下面的字,手机就被娟子一把抢过去。他本能的想夺回,娟子用身体护住,翻看着上面的消息。
这个蓝色鸢尾是谁?她的眼睛里的愤怒已经变成了惊愕。
是同学。陈俊又去抢手机。
说明狗屁同学!娟子一边说一边把手机摔到地上。然后她扑过来揪住陈俊的衣服:说,哪来的野女人?你行啊,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一个农村出来的,除了脑袋顶着一个嘴什么都没有,我能看上你就算你祖坟冒青烟了,还有脸在外面找别人,你个混蛋,我就是瞎了眼!
她疯狂的撕扯着他,摇晃着他。
终于,陈俊抓着手机的手砸向了那个在他面前咆哮扭曲的脸。
整个世界在顷刻之间安静了。
殷红的血从娟子额角淌下来。她倒在地上,半张着嘴惊恐的看着陈俊。
陈俊好像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他感到浑身发软。他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打了她,此刻血正从她身体里流出。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六
霓虹一盏盏熄灭之后,路两边的街灯孤单单的照着这个已经熟睡的城市。喧嚣已散,空阔的马路上偶尔开过的车的呼啸异常刺耳。陈俊一个人缓慢的走在冬日深夜的街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风暴过后的旷野,荒凉而沉寂。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我要去哪?娟子会死吗?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曾经在一段时间里他认为是家的地方出来的,只记得在他跨过倒在地上的娟子的时候她拉了他一下。
她不会死的,她会在他离开后想办法让自己得到治疗。但是能去哪里的问题始终没有答案。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在这个城市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深蓝色的天空因为寒冷而无比轻透,万点繁星璀璨无比。看久了,那深渊般的天好像有一种强大的吸力让人想要坠落。
天幕与繁星延伸到黑暗的深处,陈俊想就这样走下去,也许会让自己融化,或者被黑暗吞没,或者被星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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