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那几年

作者: 大不列颠小脆脆 | 来源:发表于2019-01-02 02:54 被阅读12次

    在伦敦辗转流浪的那两年,我都是独自居住。现在看来是很清苦的记忆,当时身在其中却也莫名觉得安定,大概年龄太小涉世不深,也觉得晚饭独自吃一碗康师傅泡面并非可怕之事,就这么一个人默默扛了下来。

    第一个房子是当时朋友介绍的前政府廉租房。英国政府修过很多廉租房提供给有特殊情况和需求的公民免费居住,后来一些房子面向公众出售,于是我的前房东小英就趁机买了下来。两房一厅,浴室和厨房虽小但五脏俱全。房子前面有很多大树和草坪,环境不算太坏。那里离最近地铁站走路十分钟,在伦敦二区,算是我当年能低价住到的最好的房子了。隔壁房间住的是朋友和她的老乡,而我和房东小英挤在另一间卧室。我睡上铺她睡下铺。

    那时候的工作压力大,工资也只够勉强能维持生计。每天最享受的时刻是自己随便用辣椒酱炒一点蔬菜就着面条吃,一边播放着《康熙来了》。无人可聊的寂寞,也只能用别人的喧闹来打发。住在这里时刚好是三月末,院子里有时会飞来很多叽叽喳喳的鸟,我时常在看完康熙后呆坐着往窗外看去,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安静的傍晚常常在小英回家后被打破。她拿着50k的年薪居然说羡慕我一个月600镑的工钱。她说自己的会计工作压力特别大,拿到的工资还要每月付贷款和各种杂费,到了月底也所剩无几。她跟我唠唠叨叨说很多话而我拼命想逃走,望着屋子里除去上下铺以外所剩无几的空间,我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那几个月我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对家的渴望,希望有一天回家,爸爸在沙发上看报纸,妈妈在厨房里把锅碗瓢盆捣弄得叮当响,客厅里有一种晚餐即将开始前带着期待的温馨。

    可是这一天在2012年的初夏并没有如愿实现。当时的男友在英国北部,我和隔壁的“好朋友”因为工作的事闹翻。我在这忙碌的城市里穿梭着,好像周围的车水马龙都已蒸发,只留下自己一人。

    同年夏天,我因为周末中文学校的工作认识了Susan。她四十多岁,瘦高个子,北京人,有两个四五岁的女儿。她以前在大学教中医,老公是在NHS (national health service, 英国国民健康保险制度)工作的英国人。她的家在北伦敦四区一个典型middle class的街区,第一次去的时候路过那扇正红色大门的独栋别墅,我指着说“Susan那是不是你家?“ 她惊讶地问我怎么猜得到。我说即便走得再远,也不会忘记“红色”在中华文化里的意义。

    她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所以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找工作,平时也会接一些中医针灸的私活赚点家用。她让我搬到她家,大概也是为了填补每月的房贷。她说她很喜欢我的性格,也希望小孩能和说中文的人多交流。七月的时候,我搬进了她三层楼五间房的别墅里。

    我住的单人间,被子床单都给我铺好了,房间里有两个大衣柜和一面落地镜。她一个月只收我300镑租金,水电费杂费全包,厨房餐具随便用,洗衣粉洗衣机也可以任由我使用。她把装修好的阁楼也都给我用,两个卧室是空着的,旁边有一个纯白色的大浴室和透天的客厅。我常常在晚上拿了电脑去阁楼客厅上网,或者躺在沙发上透过屋顶的玻璃看星星。

    这是我找过的最好的房东了,她对我像对家人一样友好,那一年暑假回国一个月她居然没有收我房租。而我在她完美的家里就像是一个过客,他们越是美好我心里就越难过。大概那几年很渴望安定吧。我总是半躺在阁楼的沙发里胡乱思考着我并不算丰富的人生。

    后来我找到去曼城的工作,跟她说要搬走了。那天早上着急着赶火车,七点就出门了。她穿着睡裙来敲我的门,递给我两个碱水粽子,说是不知道我是否喜欢热的,就直接从冰箱拿出来没有加热。我很感激,一直跟她道谢。在一顿匆忙的整理和告别中,我胡乱塞下了这两颗粽子。没有广式粽子的蛋黄,也没有四川粽子的白糖,它在清冷之中有一点人情的温暖,复杂的心情里透着粽子的寡淡。那是我吃过最有味道的一顿早餐。

    曼城比我想象的要小,找房子也出奇地困难。在连续住了几天酒店后,我一个人晃荡在街上,抬头看到一个中介公司的招牌,快速拨通电话火速预约看房。房子有些老旧,一室一厅,地处在市中心,在伦敦住过所以觉得房租很便宜,于是当场跟中介要了。终于自己一个人住了,有些激动。

    房子里总是空荡荡的,不管我怎么努力去装点,它就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我喜欢开着厨房的灯,在微黄的灯光下,即便很普通的食物也都被衬托得很美。我在当地论坛跟即将回国的留学生花10镑买齐了锅碗瓢盆。那时候终于学会包抄手了,一个人哐当哐当地剁肉,然后煞有其事地和着调料。就着《康熙来了》我吃完了这顿晚饭。

    幸好认识了几个朋友,我们一起去唱k,一起到我家吃火锅。那一年的冬天我好像经历得特别多,觥筹交错中我的神经被辣味和酒精迅速麻痹。那晚的鱼丸好像特别弹牙,土豆也很绵密,那些红色的白色的香槟色的酒,让我在年末终于体会到了片刻安宁和享受。我可以不用思考生活了。我醉的一塌糊涂。

    从25号到31号,我好像没有一天是清醒的。元旦前夕,V找我出去狂欢。我在家附近的酒吧点了啤酒,一仰头就喝下去了。然后我说想喝白酒和红酒。我们谈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一口接一口。酒吧里的live band越来越吵,临近零点客人也越来越多。他说,你喝多了,我带你回家吧。我说好,我们回家继续喝。

    一阵凉风吹来,深冬的曼城刺骨的冷。我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皮衣,踩着高跟鞋歪歪斜斜地走着。开了门他抱紧了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全身软绵绵的,一头倒在床上,好像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压在我身上,我也推不开。随后我觉得全身有一股力量都从胃部直冲喉咙,我吐了,他也走了,2012年就这样戏剧性的收尾。

    第二天我被透过半开着窗帘的阳光照醒。新年第一天我居然顶着宿醉骂骂咧咧地打扫自己吐了一地的脏物。已经顾不得什么“吉利”,我的本命年过得不堪直视,今年不可能更惨了。

    元旦后的街道更显冷清,我早已不想出门,每天窝在空荡荡的家里上网投简历。做饭也没了兴致,做得最多的是西芹炒鸡肉,不知道为什么总吃出一股略苦的味道,以至于我现在都不想再吃。过了一个月,收件箱除了一大堆据信就是一堆小广告。第二个月我终于打起精神出门,拿着手提电脑去星巴克坐一下午投简历。住在附近的朋友Hilary也时常来找我,时常煮鸡汤给我喝。她说你放心吧工作会找到的,我说他妈的找到了老子就去你公司楼下裸奔。去伦敦面试过一个世界五百强企业,去之前天天为了面试而练习数学题,面试的时候周围都是英国人,心里不免慌乱。我一个外国人和他们相比,有什么比得过的?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想放弃了,于是终于鼓足勇气填写以前大学的行政职位申请表。填到一半电话响了,是伦敦的座机号码,对方通知我25号开始上班。

    3月7号的星巴克里,一个满眼都是泪,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的中国女孩经历了人生中最戏剧性的一次转折,以至于以后的很多年里我回想起这个关键性的时刻都觉得后怕。更可怕的是那个承诺,如果要兑现的话,我那时应该立刻扒光跑去Hilary公司。

    我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去伦敦看房子,第二个周末我一手拎一个大箱子又回到了伦敦。室友都是英国人,一对已订婚的情侣和一个中年男人,他们都是互相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

    我住的房间有大大的天窗,一个大衣柜,一个书架和木质双人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阳光中醒来,雨天的时候,大颗的雨滴落在天窗上,倒有一种清幽的美感。我总喜欢窝在被子里看星星看雨滴看阳光,或者去厨房捣弄一顿鸡肉抄手,就着《康熙来了》吃完一个人的晚饭。新租的房子背后有一个花园,这在寸土寸金的伦敦极其奢侈。我洗过的衣服终于可以晾在院子里了。

    那时候工作很稳定,常和室友去附近酒吧喝酒闲聊,和他们一起去观看伦敦马拉松比赛。我给Tom做过正宗的四川红油抄手,辣得他直流鼻涕;我看过Clare妆容精致地跟我说“再见”也看过她在院子里练瑜伽。不久后他们在去纽约的时候结婚了。我眼眶含泪地诚心祝福,总觉得自己这还算不错的日子里还是缺了些什么。

    直到某一天他的出现,我才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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