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射鹿(二)

作者: 平凡的爱好 | 来源:发表于2018-10-06 17:34 被阅读139次

    小鹿呦呦悲鸣,四蹄乱蹬,斑斓的躯体在灌丛里挣扎着。夏侯徽掏出手绢,紧紧扎住小鹿中箭的后腿。殷红的血汩汩流涌,浸透了手绢,染红了身下嫩绿的草木。夏侯徽赶紧扯下衣袖去裹它伤口。她手上不停,双目狠狠地瞪视着坡下鹿车上的司马师,正要发作,忽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大步而来,立于司马师兄弟车前,高声问话。

    司马师见来人是辛敞,并没放在心上,他对弟弟使了个颜色,叫他上前应对。

    司马昭嘿嘿一笑,上前深施一礼,道:“这不是辛子轩吗?幸会幸会!”辛敞虽是一个浑人,然终系大礼之家,也回礼道:“少礼少礼!”说完,他仍然追问:“你们弟兄刚才说什么有野人抓猎苑鹿,真有这样的事吗?”

    司马昭说:“哪里哪里,想是阁下听岔了。我哥哥说的是担心有歹人抓鹿,不是说真有此事。”辛敞恍然大悟状,道:“唔,原来如此!我说嘛,青天白日,哪个不要命的敢这般无行!”

    夏侯徽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奋起浑身力气,抱起小鹿,冲坡下喊道:“不要命的歹人就在眼前,是哪个野人干了这等好事?”

    辛敞仰面一看,惊叫道:“什么人这么胆大?”

    贾充笑嘻嘻地说:“这里有些误会,还有内情呢……”

    他话没说完,就听身后有一女子冷笑道:“说话的莫不是贾门孺子?闻贾豫州不日将回,你倒人小鬼大,有闲心在这里胡缠!”贾充是最怕老子的,见有人提起乃夫,立时气怯。他吐了吐舌头,低着小脑袋缩回了后面车内。

    司马师兄弟急目回看,见背后来了一排男女,认得是羊家妯娌及她们的儿女。当先两个妇人各抱一婴儿,左边的妇人略年轻些,也有三十余岁了。她通身穿着淡黄色的麻布衣裙,青巾裹发,双耳无珠,看着非常素雅。她看着司马师兄弟,平和的气色中透出一丝严肃;右边的妇人微微发富,面色和善,目光清亮。

    左立者乃辛毗长女辛宪英,时年三十四,已嫁泰山太守羊耽为妻。怀中抱着的婴儿乃弟弟辛敞之子。己子羊瑾年已十五,跟随身侧。辛宪英见识过人,堪称女中智囊。刚才就是她一句话打发了小奸贾充。

    右立者乃东汉名臣蔡邕之女、蔡文姬之妹蔡珋,其年四十六,是羊耽二哥羊衟的继室。她怀里抱着的是幼子羊祜,其子羊发,羊承,女儿羊徽瑜围绕着她。辛家原系豫州大姓,只不过近世遭故势落;而羊姓乃山东百年望族,宗系繁盛。

    辛敞看见姐姐一行也过来了,便迎上去说:“姐姐,你说稀罕不?居然有人敢大白天的射杀猎苑鹿!”他指了指坡上。

    不消弟弟说,刚才,辛宪英早已听到了小鹿的哀鸣和夏侯徽的呵斥。她看看抱着小鹿的夏侯徽,不由双眉一皱,冲身后一点头,一名婢女躬身走近了。辛宪英伸手把怀中婴儿递给婢女,遂提裙挽袖,大步向夏侯徽走去。十一岁的小侄女羊徽瑜对蔡氏道:“妈妈,儿也要上去看鹿。”蔡氏点头应允,羊徽瑜便跟在三婶身后上了山坡。

    夏侯徽见她们走近了,乃轻轻把小鹿放下,道:“这可不是作孽吗?”她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愤怒。

    羊徽瑜蹲下身,睁圆了童真之目,好奇的看着痛苦挣扎的小鹿。她伸出小手,轻轻摩挲鹿首,有些兴奋地道:“好漂亮的梅花鹿——”随即又有些伤感的说,“可惜被坏人射伤了,它叫的好可怜啊!”

    辛宪英看着小鹿中箭的后股,以长者的姿态冲坡下的司马师喊道:“司马公子,这是你干的好事?——好,好,曹家的鹿竟被你司马家射着了。”

    司马师见话头不对,只得仍旧照前说加以遮掩。辛宪英冷笑道:“如此说来,原是司马公子好心办了坏事。如今,这小鹿因你负伤,却怎么处?——而今的河南尹、廷尉都是执法森严的酷吏,六亲不认,若是惊动了他们,不知容情也否?”

    司马师闻言一呆,额角微微发汗。忽然想起父亲司马懿常常教他“潜行藏迹,勿露锋芒”。今朝一怒,险坏大事。想到这里,司马师怪眼一翻,下车称谢道:“师已知罪也。敢请夫人怜我年少莽撞,万勿声张。师有军医官,愿施救补过。”说完,司马师道:“军医官何在?随我上坡治鹿!”出行仪仗内当即闪出两人,各带医箱药囊,跟着司马师上了山坡。

    蔡氏忽然问道:“弟妹,我久居泰山,不知中原地理。平原王随帝狩猎,遇子母鹿的事情就发生在这里吗?”辛宪英点头说:“不错,其事就出在此山。帝喜猎,三年前,猎于万安山鹿苑。偶见子母鹿,帝射杀母鹿,命平原王射子鹿。王至于弃弓流涕,不忍为此。帝深以为奇,始有立嗣之意。”

    蔡氏又问:“我听说,天子原本欲立京兆王为嗣,经了此事,见平原王有仁心,方改初志,是也不是?”

    辛宪英道:“妹也听人这样说过。然而,帝王家事嘛,臣民还是莫乱猜的好。”

    这些平常的对话在司马师听来却如受雷击。他明白二妇的闲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其意是告诉自己不要恃宠而骄,任性非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储君已立,或有非常之变,到时候,你司马家能不能继续得势尚在两可。若有污行入储君之听,看你嚣张跋扈有何结局!

    司马师猛地又想起一事,他记得父亲司马懿曾密谓天子寿限:“相士云,天子寿可八十,而四十有小恙。恐是曲语。想来四十岁上多半就是天子大限了。”而今,天子已经三十八了,如果父亲判断的不差,再过二年就要山棱崩,则必有新君面南。倘若寻衅招谤,积恶名于储君,只怕有失宠势衰之忧。

    司马师急命二医官给小鹿救治箭伤。医官拔掉箭杆,取出镊子拔取箭头,岂料箭簇入骨甚深,他们连连数拔,都没有拔起。小鹿吃痛,悲鸣不已。夏侯徽看着可怜,不觉落泪,遂秀眉倒竖,指着司马师道:“你、你这是教人救治,还是教人伤它!”

    司马师气得咬牙切齿,却不好发作。他上前一把夺过镊子,道:“让我来!”只见他牢牢钳住露在肉外的箭头,双臂用力,口中轻喝一声,已然把那箭头连血带肉拔了出来。且有一股血水因这一拔之势,溅射喷起。司马师躲避不及,喷得头脸俱污。更有些血水溅到了眼内,这便大事不妙!

    须知,他这箭簇原是喂足了慢性毒药的,沾到皮肤,尚不怎样;洒进了眼眶,岂是弱不受物的人眼所能承受的?只听司马师一声惨叫,扔了镊子和箭头,就要用手去捂眼睛。

    辛宪英见了,急忙用手一拦,将他双手抓牢,道:“你这箭上有毒?你手上也沾了血,不可造次!”

    二医官慌了,一个继续给小鹿上止血药,包扎伤口;另一个赶忙扶着司马师躺了下来,去翻他眼皮。司马师是彻底没了威风,他忍不住满口称痛,汗珠滚滚。

    一旁的羊徽瑜有些不忍,她跪坐在司马师身侧,羊脂小手掏出罗帕,一面给司马师擦汗,一面清唱童谣以示同情。

    司马昭本没有上坡,他在底下看见哥哥如此惨状也是急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回真是倒霉透了,年年说打雁打雁,不想今天倒被雁啄瞎了眼!”他苦笑着,小小的鞋拔子脸写满沮丧。

    夏侯徽心里一阵痛快,她不加掩饰的咯咯娇笑,挖苦道:“这才叫自作自受!你老兄想药鹿,到头来却把自己药了去。听说令尊曾拜高士为师,学过奇门遁甲,连山风角。怎么?他老人家没有给你占占出门宜忌吗?哈哈哈……”

    司马师闻言,只气得三尸神暴跳,连肝肺炸裂,大叫了一声,竟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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