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情,喜怒哀乐惊恐悲,其间除了“喜乐”二字,其他的恐怕都令人痛楚难咽。余下五字中大概只有“惊”有时候会给人一种舒畅快意,但它不能独行,必须和“喜”拴在一起,所谓“惊喜”,才能让人欢愉。
而人生一世,孰能长喜长乐?所谓“知足常乐”,也不过是一句劝诫之言而已,真正知足常乐者向来难得。何况人心之大,可谓大过天地,此足彼缺,哪能事事都足呢?然而人心之小,可也小于针刺,悲欢离合常萦心头,睹物伤情、见月缅怀乃是千古常情。怒多了,心装不下;哀过了,心受不了;惊、恐大了,心承不住;悲足了,心伤不起。
即便是喜乐多了,那也难免乐极生悲。
可见人心之小,有时连这些无色无形的东西都装不下。而人之一生,其实大多时候是“怒哀惊恐悲”居多,喜乐虽常有,但大多一忽儿即过。
所谓“不如意事常八九”,大概就是指此吧。
突然想起自己曾住过近两个月的牛棚,这个牛棚不是文化大革命时的牛棚,是真正的牛棚。小屋子,里面有两头大牛,一头驴。那时正是严冬,冷,离家上学,租房子住,但是条件简陋,里面实在太冷。房东好心,说牛棚里暖和,还有小炕,烧得热烘烘的。我便和一个同学住了进去。
那牛棚实在小,但是确实暖和,炕热,而且有牲口的体温烘托。当然难免有牛驴屎溺之味。但牛驴是吃草的,所以排泄物并不是很臭。晚上除了牛驴鼻息之声,还有它们吃草蹬蹄甩尾之声,倒是天然有趣。只是它们撒尿的声音真的太大,有时半夜会吵醒人。
那时我正沉迷武侠小说,在那屋子里读的是古龙的《孤星传》以及其他的一些传说故事。还没读过《庄子》,尚不知庄子梦蝶的故事,否则早就作《牛棚赋》一篇了——
“有草香充于鼻,有自然之声萦于耳。昏灯其上,破卷在手,随畜入梦,牛之梦,驴之梦,与我之梦辉映勾联,谁知众生交融之乐耶!”
后来有一母牛产下一小牛犊,那家伙太能闹腾,四蹄翻腾,草料加屎溺齐飞;左顶右撞,牛槽共土炕同倒。所以就搬了出来。
这件事对我可谓无苦无乐,全无感触,最近才猛然想起。觉得那时候自己的心态真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没觉得苦,更没觉得有多快乐,天然适然,似乎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不像现在那样易感易悲。在那牛棚里我更没想过前途,想过未来。没想过养家糊口,没想过工资多少,没想过俊媳妇大房子,几乎什么都没想过。或许有人觉得这很可悲,我却实在有些羡慕那时的心态。
人生忙碌,不过追求着“大小多少”四个字。房子、名气、权势唯恐不大,金钱、利禄、物质唯恐不多。
当然这算是梦想,无可厚非的梦想,只要取之有道。
可是我们一味追求大,追逐多,就连女人都追求胸大,管她有脑无脑,所谓“情意千斤不抵胸大四两”。也真让人无所适从!
我们忘了小和少的好。在我们赞美陶渊明那时,觉得“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真好,觉得小屋子也可以住得惬意,只要有窗子让我们赏景寄傲。
在我们赞扬平凡爱情那时,觉得“山妻稚子家常饭,不损相思不害钱”真好,觉得爱情离开物质金钱,离开奢侈品以及房子车子也可以朴实的美。
不是我们身不由己,也不是我们将梦想更改。只是我们把心放得太远,太远离本质。
有些东西,恰恰是太多了,太大了,我们才觉得空虚。老觉得在空中飘着,落不到实地上。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忧太多,却不知“何时而乐耶”?这种梦想不该贬低,可是这种叹息也未免让人心酸。我们太需要平心静气的调剂,喜怒哀乐惊恐悲难免,悲多一些,苦多一些,惊恐大一些,都无关紧要,我们可以调剂心态,让自己的心舒畅。
心里舒畅,事情做得才会好。
在遥远的云雾下,孤山上,有一僧,搭一茅庐卖茶。一桌一椅一山青,一杯一壶一木鱼。茶好,山好,景好,喝茶的人少。有身价千万的富豪游山,兴起喝茶。觉得这地方真好,比起荣华富贵繁华之地,更让他耳目一新。他扔下一叠钱,要买这茶庐。
僧说:“你要常住?”客说:“不,常来玩。”
僧说:“你一个人?”客说:“我亲朋好友,上官下民都来。”
僧问:“来喝茶?来赏景?”客答:“来求雅,一生自觉俗气,此地正是清洁高雅之地。”僧说:“那就是来摆排场了?”客笑:“也算是吧。”
僧说:“不是为了你自己心里舒畅?”客再笑:“排场越大,来的人越多,我心里越舒畅。”
僧说:“那你闻闻你的钱可有味道?”客嗅而答:“没有。”僧问:“可能吃?”客答:“钱当然不能吃。”僧说:“不能吃不能喝,无味之极,为何你觉得对我有用?人生可以有大追求,有更多梦想,佛家也有普渡众生的理想。可是一味追求大和多,就算得到了,心里哪能装得下呢?忘了自己的心语,只觉得别人看着好,未必是好。就像这山这景这茶,你看着、喝着心里舒坦,想笑时笑,想哭时哭,只要心里舒坦,那就是畅快。你用钱买畅快,难倒真能畅快?钱可以让你畅快,但用钱买畅快,那便是不畅快!”
客语塞而去。
是为《苦乐赋》!
网友评论
由气而聚,聚而骚,呼之即去,骚漫天,形散而神不散,神散而骚不减。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在哪里?酒肉之中便是佛,自然,肆意为之,浑然天成。
看一草一木,品一茶一山,谓之无欲无求?即看这山,又喝这茶,还是有求,还是有欲,比世俗之人多了淡薄,敬之为逐静,逐静之心,本亦无静,若静,再无他物了。
羡和尚你此凡心,却仍需修行,只恐我等步了和尚你的红尘,骚不是本意,奈何世人都称我骚,我便骚给你们看,遂了心,如了意,终不掩我的才,还是气。
才气的骚,文人骚客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