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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我刚上大一,为了赚第二学期的生活费,我在放寒假前通过中介找了一份暑期兼职。工作的地点在苏州一家电子厂,工作的内容是在流水线上组装电脑配件。我在苏州也没有任何认识的朋友,也不知道中介提供的这份工作是否可靠。即使惴惴不安,但我还是去了,买完去苏州的车票后,我身上只剩下了四百块钱。
到达苏州那边的电子厂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们在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后,工厂里有人出来和我们签合同,合同上面提到的工资远比中介告诉我们的要低,而且合同上规定必须要工作两个月以上。我说我没法工作那么久,因为寒假只有四十天的时间。签合同的人瞟了我一眼说:那我们不能招你了,我们不招短期工。最终合同还是没签成。工厂的位置处于偏僻的郊区,太阳已经下山,我不知道晚上睡哪儿,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一刻,我感觉好无助。
我靠着墙,在工厂大门的地上一直坐着,坐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叫了叫我,把我带进工厂的食堂,要我在里面休息,我就趴在食堂的餐桌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去找工作,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依然是一家电子厂,工作的内容还是流水线。
我和其他七个工人一起挤在工厂提供的一个出租屋里,房间阴暗潮湿,除了用几块铁架和木板搭的床铺以及一个小小卫生间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那一年苏州大雪纷飞,洗澡是我最痛苦的事情之一,没有热水,我只能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洗澡,咬紧牙关,一桶冷水从头上淋下来,水雾瞬时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卫生间。我那时候体质好,竟一直没感冒。
我们工作是两班倒的时制,半个月上白班,下半个月就得上晚班,但我不喜欢上晚班,并不是因为没黑白颠倒后我半个月没怎么睡过觉,而是因为晚班只提供一顿饭。白班是可以在工厂吃两顿饭的,但是晚班却只能吃一个晚餐,另一餐只能自己解决。我没有钱,另一顿一般都是买一个一块钱的面包充充饥,虽然我很想买那两块钱的面包,但是我还是忍住了,一直熬到食堂晚饭时间,我会连吃几大碗米饭。大年三十前一天,我发了一千多块的工资,我觉得自己有钱了,可以任性的吃了,所以我一口气买了十几桶各种口味的泡面回来,过年那几天,我便天天吃泡面,而不是吃那已经吃到吐的面包了。我最奢侈的是初七那一天,我出去玩,看到大街小巷都是卖猪脚的,猪脚红灿灿的鲜艳欲滴,我很想吃,于是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个,具体是五十,六十还是七十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知道当时很心疼。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着泡面,啃着猪蹄,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
在我临走前一个星期,同一条流水线上的一位阿姨塞给我二十块钱,要我去吃顿饭,我不要,她还是硬要塞给我,我接下来钱的那一刻,我想哭,但我不知道是因为感动的想哭还是因为被人施舍后羞愧的想哭。那二十几块钱,我没有拿来买碗盒饭,也没来得及还给那个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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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我和三个大学同学一起在学校创业,做了一个线上卖水果的O2O商城项目。我给别人做外包赚了一万多块钱,交完学费后还剩七八千,我便把这剩下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再加上另外三人的钱,一共凑了三万块钱,启动了这个项目。
我注册了域名(www.guoroom.com,可惜这个域名前几天过期时我忘记续费了,已经不属于我了)!花了一个多星期做完了网站!租好了放水果的仓库!买了两个大冰箱!买了几个大货架!买了三辆送货用的电动车!雇了几个学生兼职送货!为了扩展销量,我将网上水果的价格设置的只比我们进货价高一点点,加上水果的损耗,我们只能入不敷出。没多久,我们的资金就红色报警了!
每天早上六点半宿舍大门一打开我们就要去进货,按照以前的惯例,我们每人会买一碗热干面,再加杯豆浆。可是现在我们很穷,这些东西我们是吃不起的,但是又不敢不吃,因为要开着小面包车去五十公里之外的批发市场批水果,几百斤的水果都得我们肩挑体扛的搬上搬下。要是途中饿得眼冒金星,一不小心撞车了就麻烦了。所以我们就一人买一个包子,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吃一个馒头,因为一个馒头比一个包子要管饱一点,但吃到后来馒头实在咽不下去了,于是我又换回了包子。中午我们继续吃包子,不过我们会加餐——多买一个包子,有时候我也会奢侈的买三个或者四个。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我们要从早上九点一直送水果送到晚上九点,这么长时间,订单几乎不曾停过。只要后台一有人下单,我们就立刻骑着电动车送过去,因为我们四人是男生,所以没法送到女生寝室,只能送到宿舍楼下,有时候送过去之后会有些女生因为你没给她送进寝室而不要了,这个时候我们其实是挺高兴的,因为我们自己可以把水果吃了,当然,仓库的各种烂水果,不新鲜的水果都是我们自己消化了。能天天有水果吃,不管是它是坏了还是不新鲜了,都是挺幸福了,起码我们不用担心每天吃包子营养不良。晚饭时间是我们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晚上肚子饿会睡不着,所以这一顿我们会在仓库自己做饭吃。当然没有大鱼大肉,因为我们没钱,我们买的菜都是最经吃也最便宜的,一般标配是老干妈,土豆。土豆真心是个好东西,四五个土豆也就两三块钱,但是可以做很大一盆。酸辣土豆丝,红烧土豆丝,土红烧豆片,辣椒土豆片……我们每天都可以吃不重样的菜。
有一天我们晚上收工回寝,路过一家手抓饼的小店。手抓饼的香气如脱缰的野马,四处奔跑,我敢说我从来没有闻到过那么香的手抓饼。我们四人都不约而同的望着那个小摊,我望着小伙伴A说,请我吃个手抓饼啊!A又望着小伙伴B说,诶,请我们吃个手抓饼吧!B转头对小伙伴C说:辛苦这么久了,要对自己好一点,去,买几个手抓饼我们今天加加餐。C犹豫了许久,慢慢的走向小摊。我突然感到心疼,对他说:不要给我买了,我不喜欢吃手抓饼,而且也不饿。A和B这时也说自己不饿,要他买自己的那份就好了,C看着我们说:既然你们不吃那就不买了,我也不是很饿。以后我经过那个手抓饼的小摊很多次,但是如那一天一样的香气再也不曾闻到过了,我至今也不知道那家手抓饼摊子的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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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我大学毕业。拿到了好几家国内顶级公司的offer,年薪二十万。我喜欢穿白衬衫,衣柜里面挂满了各种白衬衫。喜欢最新的数码产品,苹果粉,索尼粉,佳能粉。只是我不喜欢吃包子,不喜欢吃泡面。
一位老同事有一次聊天和我说:真的挺羡慕你的,一毕业就进入了这么好的公司,家里条件也好,什么都不愁。哪像我们农村出来,家里穷,拼命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能进入这样的大公司,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真是压力大啊!听到这句话我抿着嘴笑了,我觉得他将对我的猜测当做事实堂而皇之说出来,并拿来和自己做对比的样子挺可爱的。
从当年只能靠着体力赚钱,到开始能靠自己的知识赚钱;从当年只能进入流水线到现在进入大公司,这一路走来,我饱尝过贫穷,经历过心酸,体验过绝望,看到过希望。我的性格,爱好,言谈举止,都一路在改变。但只有一点,我一直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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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从工厂回来之后会依煨在床上,拿出我从学校带过来的几本砖头般厚度的编程书一页一页的看,编程书看累了我会拿出另外一本书——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接着看。我将编程书中的一些代码(数据结构,排序,算法等等)抄在小纸片上,每次我们那条流水线短暂休息,或者我们吃饭时,我就将这些小纸片出来看。四十天的时间,我看完了三本编程书,还有那本《平凡的世界》。
每天我们送完水果收工回到寝室时,同伴们都累得倒头就睡了。这时我会打开台灯,泡杯酽茶,从书架抽出一本书。一页书,一口茶,沉迷期间,悠然自得。书架上有很多书都是我用少买一个包子省出来的钱买的,所以看书的时候就感觉在吃包子,看着看着,肚子就不饿了。
大公司的节奏是飞快的,特别是互联网公司,时间几乎已不属于你。但不管多忙,一周两本书的计划始终都有力的在完成。唯有不断的读书,我才能在那种人才济济的公司感觉到安全感。
这么多年,唯有读书这一点,我一直不曾改变,不管是在我贫穷的时候,还是在我富有的时候。
关于贫穷,我想说的只有这些
贫穷,不是我们厌世的理由,更不是我们堕落的借口。如果我们依然还处于贫穷,如果我们依然还看不到希望,我们就更应该坚定不移的相信: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唯有你对知识的渴望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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