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暑假前辞书出版社清仓大甩卖我和他一起去捡漏。那天途中商务车内的无线电台刚巧在播余秋雨继封笔又启封动笔文化界的大新闻。他听了说道:“余秋雨《文化苦旅》苦点啥?一歇封笔,一歇开笔,他属于哪一种文人呢?”。我也不太欣赏余秋雨的散文,不喜欢批评家对他的吹捧。想起余秋雨说过的话——大城市要有文化大师才能显出真正的大”,就接口道:“时尚文人,时髦腔出风头,大上海文化的大师”。Nathen常常会把社会上层建筑领域建构的精英文化放到世俗的平面上看待,这种视角下现代派乃至后现代派的语言自然生成,和他对话轻松有趣。
有一回保洁阿姨从毕业班女生宿舍里收拾出的一只用竹丝编制的小花篮,花篮很精致,绢花也很漂亮,富家“公主”丢弃的玩艺价格也不便宜。我把它要来放在阅览室的我的工作台上。Nathen看到了问我:“这花篮哪里来的?”。我想了想说:“捡来的”,他看着我认真地问道:“还捡得到吗?”我看了看他,他目光里闪着老顽童的调皮嬉笑,我不含糊地回答:“捡不到了”。
这些的对话都带着捣糨糊的味道,糨糊的底子是价值的取向。
在此前不久图书馆环境布置问题遭到了大校长的批评。学校拨给图书馆启动资金8万,硬件软件藏书费用全包括进去了。一日Nathen带着大校长到图书馆实地向他解释经费不足工作计划难以的实施的现状。大校长不表态只是默默地听着,离开时他对Nathen说:“图书馆可以里放点鲜花,国外图书馆里还有喝咖啡的地方”。
没过几天,我一早打开阅览室大门看到地上放着一堆观赏植物“圣诞红”,我以为是总务处买来布置阅览室的,心里很不爽抱怨总务处不会做好事,我不需要那么多花,花盆放地上我拖地板时很不方便,于是就把花盆一个个放到学生用的的书桌上。偏巧大校长进来,看到每张桌上放着一盆鲜艳的圣诞红时一脸嫌弃。
他严肃地对我说:“我们到别人家里,看到布置得体的环境就会对主人有敬意,环境布置体现的是家庭女主人的品味”。我表面上恭敬聆听,心里很是郁闷。校长批评了我的审美能力,这里谁听不出来?我就是一个没品味的女人。那事情结果也荒诞,一天后我才知道,总务处买的圣诞红本不是给阅览室的,晚上花送达到学校时保安没有校长会议室的钥匙就开了阅览室的门把花堆到我那里了。
事后Nathen到阅览室来找资料,我把这事说给他听。我牢骚高调:“图书馆要有鲜花是校长的主意,他不说我是不会多事的”。
他听了笑嘻嘻地回应:“嗯——没错!”
“没花,他不满意,有了,又说不好。想要好就多给点钱,有钱谁不会把事情做好?”
“对——是啊!”
“我是打工的,没什么品味,图书馆放点高级的鲜花就有品味了………”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嗯嗯啊啊”,如低音贝斯跟着我高调的节奏发声。他对学校工作管理方面也有一些意见,但是在我情绪化的表达里中他一直守着自己声音的底线,绝不会因我的乱说而跑调。
和Nathen 一起工作我倒是常常紧跟着他的调门和节奏走的。有一次他问我:“南怀瑾的书图书馆里有没有?”我说:“有”。那时我还不知道南怀瑾是谁,转身我马上打电话问书商,请他们帮我配一套南怀瑾的著作。还有那年莫言的小说《檀香刑》还没发行全国大小报纸副刊已赞声鹊起,评论家们把《檀香刑》誉为绝世佳作,是揉进戏剧艺术的小说巅峰。媒体舆论在出版前做足了功课,几乎就是告诉大家不读《檀香刑》就会错过观领略血腥的气度和人性情爱迤逦的机遇。
书评家的聒噪也引起了Nathen的好奇心。他嘱咐我把此书买来借给他看。买来我读了之后把书送到他办公室。当时他问我:“好看吗?”我说:“挺好看,山东人唱戏,一出乡下人的大戏老闹猛格,刺激人感官蛮成功的”。几天后他让我把书取回,我估计他没读完,我也不问。《檀香刑》这个离我们久远的乡土故事,内容彪悍血腥,他能翻开读几章已无疑是抬举现在文学和文学家了。我能读完此书也是得益于一个周末学校工会拉我们到杭州大清谷农家乐休闲的时间,如果不玩农家乐,我也没多少兴致把故事读到最后一页的。
在和Nathen 一起工作中特别是和他对话不难领会现代人及后现代派文化意识的精妙。表达一语双关,言之有理,陈述观点不需繁文缛节。这也叫人明白,文明有时就像人的衣着扮相,眼花缭乱的并不是真相,否定或者解构靠的是文化知识的底气。
得益于教导主任Nathen的专业指点我有幸跑遍大上海的各家出版社,那时候经常到福州路、永福路、永嘉路一带兜圈子,累了到街角咖啡馆点一小杯无糖咖啡走下来慢慢呷。那时星巴克还未到上海,不像现在大街小巷到处都有体面的星巴克等着大都市里忙忙碌碌的人去坐坐。绍兴路上的汉源书店(已关闭多年)当时我也把它当作自己上班时的休憩处。到那里点一杯茶,然后坐在一个角落,角落一池清水作伴,池上假山滴泉,水声“嘀嗒”缓慢清亮,远离喧嚣大概如是了。
最难得是他多次差我去华东师大、同济大学图书馆还有私藏有外文教材的老先生家里去借还图书。现在物流快捷,信息通畅,人工作中的精神活动空间越发逼仄,内卷茫茫压力重重,以前我上班时做的许多时候简直不叫工作了!
那时侯学校筹备IB高中他先行一步了解国际联合学校的教材。Nathen完全可以用我们的藏书经费请外文书店到海外采购。他觉得这样操作费用太高,买一本教材花掉一两千元藏书经费,他不愿意。于是借来复印,他安排教务处文印员和我一起加班 ,几次周五下班后我和文印员留在阅览室“啃吱、啃吱”地赶活。让学校支出几百元劳务费就可省下几千元的购书钱,这是他的算计。我们干活有酬劳也没啥意见,好笑的是他关照我印半本就可以了,全部复印就是盗版行为了。
当时我听了心里暗自叹气,现在想来许多事情都很有趣,遗憾的是我没有能力表达出其中的趣味性。
有一次我跟随和他外出购书,中午时间他也不提休息,他进一家小超市买了两个面包两瓶水,领导决定的午餐我也没啥意见。
那天我们离开外文书店时天色已近黄昏,他大概也饿了,对我说:“中饭我们马马虎虎对付了,晚上好好吃一点”。我跟着他走进外文书店斜对面的麦当劳餐厅,各自一份套餐。用餐时我看着糊状的洋餐酱和软塌塌的生菜叶心里有一点抵触。吃完我们各自回家。
我回到学校宿舍,餐后两小时挺准,我的肠胃就开始造反了,“叽里咕噜”一阵闹腾之后麦当劳汉堡匆匆忙忙地变成有机物进入厕所下水道了。因为这是我首次吃汉堡的体验,记忆极为深刻。一直到现在我对麦当劳汉堡留有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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