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后明白自己只是一台机器上的一个元件,在轴承的支撑传动下必须随着整体的节奏转动,如果有闪失,肯定是自己不合格,工作上如果有错,即使错不在我这里,我是新手没资格去说别人的。Nathen安排工作,他让我做的事我总是全力去做,用十二分力气去做,心里想的就是不给人留话柄,说我工作不行。
一日午餐后我走过Nathen办公室,看到他正趴在办公桌上看一张图纸。铺开的图纸有两张办公桌面般大小,教美术的黄老师指着图纸正在和他说话。
那时我女儿在读高中,来上海前她跟着南京艺术学院工艺美术系的老师学过两年素描和色彩,回上海后就她跟着她学校里的美术继续学。我向黄老师打听过美术私教的信息,因此相互比较熟悉了。黄老师的儿子是同济大学的毕业的工程师专攻房屋排水工程。听黄老师说过整个学校的分主教楼、副教楼和宿舍楼三大部分,整个学校是有加拿大人设计的。
他们在看的的图是一张马上交付使用的主教楼施工效果图。我进去凑上前扫视了一下,只见图上好几排粗粗的线条,密密麻麻一条条竖杠杠。我看不懂就问:这表示什么?Nathen说:是栏杆。
我心想这么多栏杆真像提篮桥808的房子了。我没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问:房子里有那么多栏杆能好看吗?
Nathen说:今天可以进大楼了,等一会我们一起去看看。
不一会儿他们把图纸放在一边,出门去观摩图纸上的实况了。
我跟着Nathen和黄老师穿过建筑外面简易围墙的小门来到主教楼边门口。大门口工地防护布还没拆除,门厅仍封着,整座大楼装修大部分结束,建筑垃圾基本被清理,只差清扫了。
穿过边门走廊来到大厅。大理石的地面,尘灰厚积。走到门厅宽大的楼梯下我们立刻被图纸上显示不了的壮观雷倒了。
“啊哦!像煞中山陵了,嘎高格,爬上去吃力啊!”Nathen大声说了一句。
我听了觉得他说得很有趣。我心里也一样,感慨不已。
罗副校长和几个美女老师正在大厅里,他们也是来看新大楼的,罗校长满脸春风向大家介绍大楼的不同平凡的地方,大楼里正在试运通风设备,管道里轰轰声很大,我还是听见罗校长的说话:“地上铺的大理石都是西班牙进口的,……当然是天然的”。
大楼全封闭结构中间挑空通透,玻璃天蓬敞亮。大楼中心位置带着景观作用的楼道从门厅直通五楼,大理石贴面的步梯很宽,二楼和三楼处阶梯由平台承接,确实和南京孙中山陵墓有相同点。
图纸上无数条整整齐齐的黑色杠杠在实体建筑上变成赭色的钢材防护栏杆装置,按在楼道两旁,还有楼上教室外的走廊上,给整个建筑增添了漂亮的色彩。被实际空间中亮丽宏伟的气势所震憾,内心所思也跑远了。
80年代初我离开安徽农村中学调入南京中石化建筑工程公司子弟学校工作,看到石化公司新建的学校里有阶梯教室、室内体育馆就喜欢得不得了。当时觉得教室里的光滑的机玻璃黑板、充盈的日光灯照,还有冬天取暖的水暖管道挂片、夏天送风的吊扇,我认为那些设施是最高级的,眼下那些又算得了什么?这里的硬件设施追求高端品味,一座大楼里有建有体育馆、游泳池、小剧场,自己原来工作的学校单想都不敢想的。
Nathen没有直接上楼,我和黄老师跟着他察看一楼可以投入使用的一些房室。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谋划几个主要岗位人员的办公室:这一间可以给某主任,那里可以给某老师……。
楼梯边纵向往里处有一块面积约有两间教室般大的空场子,Nathen在空场上走了一圈又自言自语地说:“这块地方闲置着有点浪费,派啥用呢?”
突然间,他一拍脑袋,高兴地说:“放几张乒乓台,这地方让学生打乒乓正好”。
说着立刻就到总务处,吩咐采办人员马上去测量一下那块空地,需要买几张乒乓台安放到那里,同时又关照快点把各处的门牌挂上。
我们从边道楼梯上了二楼,我对他说:“大楼末端房型不正气,做教室有点不合适”,Nathe说;“两头房型不正还能做专用教室上美术、音乐课用。这大楼全部按照加拿大的风土人情设计的,我们拿来主义,我也搞不清楚这楼好些小房间派什么用的”。
我们当时都没料到,后来大楼里旮旮旯旯的地方全部被开发,没有一处不是实用之地。
在他发现可以做教师小办公室的屋内窗户只作取光不作通风用时,他很不高兴地说:“人家设计的全封闭大楼是用中央空调的,我们没有中央空调,通风设备又不好,这里放了空调没有透气的窗,这也是要闷煞人的,窗户要整改,改成能打开通风的”。后来那些窗都改成能打开通风的。
整座大楼的造型像一艘巨大的邮轮停靠在开发区重要的位置上。图书馆舍是沿大楼西北边主体墙而建的两层圆柱型建筑,一半在大楼内,一半在大楼外,每层中间铝合金框窗围成一圈。我可以说它像一只硕大的鸟笼搁在邮轮上,一半在封闭的船舱里,一半在蓝天苍穹下;我也可以说它像一个叠层的超级果盘放在透明时空间,这个设计即实用又美观。
走到二楼看图书馆,我和Nathen开门进去,Nathen说:“你这个地方是整座楼里做好的一间……”
我无言以对。进门心头一亮,哗啦啦一下子亮到天边。不仅仅是一圈玻璃窗的作用 ,许多一时无法说清楚的感受。
一百好几十平方的圆形屋子,中间一根圆立柱撑着放射型的水泥梁,像一朵开着的雏菊。我认为上下两层内部不能相通是一个缺陷,Nathen不这么认为,二楼的一层先开起来,以后层是阅览室,三楼的一层是藏书出借室。暂时还开不出来。
他告诉我书柜的式样是阶梯形的,述桌可双拼成六角形,分开还能随意拼成会议桌,现在还在做。我听他说这些,满是疑惑,开学的日子马上到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完成?
那一段时期我们的工作量很大,大家都在超负荷地工作,大概就是众人所说的创业的艰难吧。有一次我随校车外出置办图书课书等教学的必需品,司机告诉我原来的图书管理员是洪校长学校里一个高级老师的老婆,啥事都不肯多做,脑子还拎不清,许多时候纳先生只好自己去做”,我说:“听纳老师说起过,纳老师说她原来在工厂里做事,不懂学校的工作”。
他说:“纳老师人老好的 ,不像胡革履(他背后称呼大校长)只要动动嘴巴,派派人头。上学期纳老师忙到胃出血,期末的时候神经麻痹症嘴巴都歪了”。
我想起来上学期期末原来的管理员与我交接工作时说过一个老师病了没能来。没想到就是负责人纳老师”。
我问学校老司机:“纳老师是退休返聘的人吗?”他说:“不是的,他还没到退休年龄,他岁数不大的”。
听了此话我很惊讶,自己怎么会把Nathen看作退休的老师呢?仔细回想他的神情和举止确实没有老者的状态。也许是他像我记忆深处的“啵啵啊爹吧?”也许是自己叮嘱自己小心谨慎和他共事,把他认作不可冒犯上司吧?
是毋需的漫想搅浑了真实的现象,我说不清自己的误判。不过说不清也无关重要,和纳老师一起工作的日子想起来是开心的,人生匆忙,一路走来图书管理员的日子本该就是充满乐趣的,是自身把自己压缩进转动的机器内,轴心的运转和压迫了该那时开怀的一乐。现在闲了,回头刨出被埋没的笑意,由此记忆里重现消失的时光,让一切慢慢地开出七色的花朵,送给即将老去的自己。
注:《七色花》是一篇童话故事,作者为前苏联作家瓦·卡泰耶夫[又译卡达耶夫]。故事是围绕小姑娘珍妮和她的七色花展开的,珍妮用七色花掩盖了自己的错误、达成了自己因愤怒、嫉妒等自己的负面情绪产生的种种愿望,但珍妮并未因此得到真正的快乐,最后一片花瓣,她用来帮助他人,并从中找到了真正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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