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窗子外的风景很杂乱。
说杂乱,并不是一个带有褒义的印象,但是这风景中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
由远及近的话,远处视线的尽头全是山。准确点说是四围被山包围着,天气好的时候,阳光在山的表面铺上薄薄的一层,有树木地方阳光穿过枝叶,能看到阴影与光明的反差;没有树木的地方——据说是当年战争时期被轰炸过的,现在留下齐刷刷的白色断层,则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然有金色透出。
若是遇到雨天,在一阵风雨飘摇过后,那山会显现出一副更为奇妙的光景。山中由于雨水浇灌而升腾起的雾气,扶摇飘起似乎与云朵相接,笼罩在云与雾之间的山脉线变得模糊,反而更显得悠然,像披了青衣。
我长时间写作而疲惫时,总喜欢靠在阳台的木廊上盯着山看,由此也为它写过几首小诗,这山俨然成了我满足文人虚荣的自然意象。
山下一片密林过后,在靠近眼前的是村庄的一角。我所在的公寓在大学旁边,而大学则居于一个村子的最东头。到我这里,村庄的样子已经不甚完全,映入眼帘的只有几间零落的院子。村民的房屋上总挂着红灯笼和红旗,这两样饰物每天在大风中摇摇摆摆,颜色凋敝,一副很辛苦的样子。
相比起来,院中饲养的羊和鸡就舒适多了。羊圈在窗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几个木栅栏隔开的空间,每一间中或立或卧地有着三四只羊。它们每日闲暇时就沿着羊圈到处走走,主人端着饲料来喂食时便一拥而上,吃饱后再次恢复从容不迫的样子。
而说到鸡,我其实从未亲眼见过它们,但它们每天的鸣叫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以前听说鸡总在凌晨早早醒来,打鸣叫人们起床劳作,但我窗外的鸡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它们每天打鸣的时间不定,而且一叫起来没有半小时是不会停止的。我有时半夜有了灵感,爬起来写作时总默默祈祷,希望早晨鸡儿们可以睡个懒觉,但是往往事与愿违,要是有谁知道可以告家禽扰民的法律和诉讼流程,麻烦告诉我。
从村民的居院再往过走,有一天长长的小路,一直通到东边的高速公路去。我的视野其实是看不到公路的,但有一次心血来潮,想看看那条小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一路跑下去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而是呜呜作响的高速路。
翻过路来后便是一大块荒地,荒地虽然不修边幅,但显然也被农人利用了起来,季节一到便开满了向日葵。我之前在高速路边的小摊上曾买过一个向日葵花盘,其中葵花籽各个饱满鲜嫩,现在终于知道其从何而来了。
我窗外的景色大体如此,它们每一处单独拿出来似乎都别有风味,不然我上面如此津津乐道不免太过无聊?但是整体看出去,其实并没有什么美感可言。具体因为什么这些有趣的景色加在一起就没有了美感,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缺乏对称,还是颜色不匹配,完全不得而知。
我唯一清楚的是,对于这片风景本身而言,它们自己如果有意识的话,倘若知道自己让人觉得没有没有美感应该也不会感到抱歉。而我作为观众似乎也并不觉得遗憾,为这些单独的风景而惋惜,只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力感,悲从中来。
风景从未允诺过要让人觉得好看,人们也就任它随意去了。这里建个农场方便,那里的野花妨碍了交通……一点点改变时,会有人想到它们在一个独居男人的窗子里看去美观与否吗?就算想到了怕也只会觉得岂有此理,莫名其妙。
我最讨厌听到一句话——“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说这句话的人当真的了解这个世界了吗?我看未必,而且连这个世界的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他似乎也不曾了解过。世界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你感觉到舒心而创造出来的,就像我窗外的景色,任何一个人看过去,都会觉得没有美感,平平无奇。但是在你看上面描述它们的文字时,是否真的觉得它们一文不值呢?
每个人都应该是一个作家,就算不用笔写、不在键盘上打字——写出完整的文章,也要时刻在自己心里写。你周围的风景和人,它们都是属于你的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如果你不去描绘、观察和体悟它们,它们自己当然并不会有什么损失。说实话,这片天地在万年之后依然会存在,而它也并不会在意是否有人为它而写过什么诗。唯一有损失的是你自己,你周围的一切失去乐趣的时候,你这个人也就会失去自己的独特性和乐趣了。
当有人问我该如何练习写作的时候,我通常会变得词穷。回忆我自己是如何开始写作、爱上写作、练习写作……其中种种好像都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写作本身而言,我觉得它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就像走路和说话的方式,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但要说想通之处我认为也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爱和恨”。要想写作,一定要对这个世界怀有爱和恨,不必太过极端,但是还是会有点激烈的。
只有你激烈的爱着或者恨着这个世界,你才有说话的欲望。当你执笔时,文字也会自然而然的从你心底流淌出来。而只有自然流出的文字,才有打动人心的力量,才有所谓价值。
所以,平时最好留意一下,我们对这个世界是否感到不痛不痒,无爱无恨,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好就要小心了。然后,多写作吧,发现周围的乐趣,这样让自己也变得快乐起来的话,或许多少就能找到一点独立的满足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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