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体字摘自黎紫书《野菩萨》,文字精致、精准、精妙无比。既然古时有“和诗”,是否也能让我尝试“和文”?不过宣泄心情,聊以自慰。
你回头追溯,那人影已经消失,一街鞭炮纸屑依然静态。大白天,仿佛瞬间,一个人融解在逐渐模糊的光谱中。
一地碎红鞭炮纸屑,仿佛再扬不起香芬的春泥,簇拥着想念繁华时绽放的热量,如同一个人细细回想着那些纯白的欢愉。
那浮脚楼如同迷蒙瘴气里的幻象,忽然“噗”一声冒火,靛蓝色烈焰冲天而起,咻咻卷走了你身后的乡野与山林。
这座荒岛总有一天会如同沉入记忆深海的暗礁,海水从远处漫漫卷来,海浪“啪啪”地拍打岸线,光影交错中它在海底冥想曾经看过的夕阳。
万物刍狗,有的开始在光的暴烈中消融。光是酸性的光,辐射状的光,液态的光;有声无声的,有味无味的,有形无形的,光。终日终夜的光,无边无际的光,滔滔不绝的光。没云没雨,无雷无电,光一大盆一大盆地倾泻,很多很多,像上帝创世以来许多编织到一半便说不下去的故事,正史野史,四面八方,且都熔岩似的极烫极热。
白云追月,淡淡的也就消逝在风起雾散中。思念的痛是无形的痛,悟性的痛,误醒的痛;无形难找,悟性难懂,误醒难解,起起浮浮昏昏沉沉中,痛大把大把地散入血液眼泪中,很冗长很挣扎,像织女与牛郎相遇时簌簌了落下消散人间的泪珠,心酸了地上翘首望月的人儿,极脆弱又极坚强的人儿。
你看你,身上的T恤洗得发白,领口变形,两只袖子被洗衣机绞得长短不齐。看你这几年吃撑了鼓胀着三天两头闹便秘的肚子。看,你额上撤退的发线,你的黑眼圈,你晾干在嘴角的唾液和牛奶泡沫;你的萎靡,你的老。
瞧瞧她,头发被那样随意扎起,瞳孔下的眼袋连粗框眼镜都难再掩盖。瞧她双目发直两耳不闻地走过楼栋间,走过马路边,晃晃荡荡不知究竟预备要走往哪个方向。她的傻,她的痴,她拿出来找太阳晒干却依旧阴湿的念想;她的慌乱,她的泪。
这女人怎么就硬生生把自己坐老了呢?何生亮有点惋惜,明明是面容姣好的女子,不过是稍微肉感吧,却就那样从水质充盈的婴儿肥坐成了一座瘪掉后套上几个旧轮胎的老沙发。
她看着叉开双腿坐在对面,原本有着令她无比羡慕的纤细脖子的女人,如今两条修长的锁骨被彻底埋没在颈项间一圈圈仍在囤积的肉里,便咬着牙想象自己未来可能的样子,怀里仿佛已然躺了一个朝她狞笑的婴儿。
何生亮记得它那沉沉的钟声,女人甚至记得会有报时鸟从盒子里蹦出来。然而如今两人都说不清楚这钟什么时候停摆,似乎光阴里杂质太多,拖泥带水的。走着走着,便逐渐淤塞在木盒子里了。
你也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懒得迈开步伐,懒得仰头望天,懒得去招惹那些活泼泼的人们的。岁月在身体上的沉积可以永无尽头,发达的大脑却容不得一丝杂质。仿佛一旦沾染了,就成了长锈的滑轮,吱吱呀呀发出艰涩声音。你也就任由时光流去,甘愿将自己抛尸在淤积尘埃、发黄发臭的时间裹脚布里。
何生亮试过凌晨时分一个人走在突然变空旷了而像荒野那样静寂的小城里。那城在夜里不断扩张,街道在延伸,时间被巨蟒那样的夜色缓缓咽下,又慢慢吐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汪黑魆魆包裹了边界容纳了世界声息的海,内心静默如初生,盼望着这海能够突然间性起吞没所有在日间热得发烫的大地,在黑暗中吞并这颗在宇宙间孤零零旋转的星球,吞并她这枚命若蜉蝣的人。
那时候阳光在窗外烧得很旺盛,树叶都噼噼啪啪在冒烟,有人弹掉一截烟蒂,平摊在公路上的猫尸“逢”一声冒火。但你想起刚才的情景,斜角照进来的阳光穿入她的眼珠,便折断了。
天上毒花花的太阳如同地上张扬犀利色彩妖艳的大丽花,无声无息地用狰狞的笑容蒸腾了一个个路人,仿佛他们走着走着,双脚就融化成了泥浆,软绵绵地坍塌成一滩泥水。连射过玻璃杯的光线,都将杯子折断了。
你又迷迷糊糊地找到了梦的小小的入口,听到里面有雨声。于是你合上书本,看见十七楼窗外的月亮薄如宣纸,有点湿。
我又跌跌撞撞地挤进了未来的航班,听到里面仍有喧闹。于是望而却步,回头遥望那年海边树桠上悬挂的玉盘,映出的是一份十指紧扣的青涩,一份快乐的忧伤,和一份宁静的忐忑。已经有点远,有点远。
那巷子几乎像一条神秘的、逆行的时光单向道,又像历史这堵老墙上深深的裂缝,会把人的三魂七魄吸进去。
妈妈说,小孩子夜晚不能贴着墙边走,会有一只只倒立的狼人,趁人不备时将其掳走。我也就不再随意在夜间出行,害怕夜晚的狼人,也害怕墙壁上悬挂的一双双孤寂的眼睛。
那镜子还是她以前掏钱买的呢。现在镜面上星星点点的全是刷牙时飞溅的泡沫印,加上背光,镜里的人如半透明的鬼影,脸上的神采像老妈那衣衫上的碎花,都被岁月洗白了。
她望着洗衣盆里泡着的那件原本为红白条纹的衣衫,红色褪尽白色仓皇,失去了彼时艳丽的光彩,尸白的颜色让她想起了路边摊上一块块被屠宰成方状的冻肉。于是乎,她更加不敢抬头看镜子里的那个人。
快傍晚了天空还像个大鱼缸似的,亮得十分透彻。霞光桃红,由天的背面轻轻渗入,仿佛可以看见神祗款款游过。
夏至日,日光到了傍晚仍旧缱绻缠绵,恋着那厚如棉絮的云际不落。鸟儿滑翔而过,翅影下挥霍无尽的橘红澄明的夕光,仿佛太阳神刚刚驾着宝马华盖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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