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我认为人生基本是孤独的。人们总是进入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进得很深很深。而在进的最深的地方就会产生「连带感」。就是说,在人人都是孤独的这一层面上产生人人相连的「连带感」。
要明确认识到自己是孤独的,那么就能与别人分享这一知识。也就是说,我要把它作为故事完整地写出来,就能在自己和读者之间产生「连带感」。其实这也就是所谓创作欲。
不错,人人都是孤独的。但不能因为孤独而切段与众人的联系,彻底把自己孤立起来。而应该深深挖洞。只要一个劲往下挖,就会在某处同他人联系在一起。一味沉浸在孤独中用墙把自己围起来是不行的。”
—— 村上
我之所写似乎并未明确表达有孤独的成分在内,但我的的确确希望与我的读者产生「连带感」,这将作为我们沟通的桥梁。发散一下思维,我与大家其实可以被称为“亲人”,“朋友”,“爱侣”,其连接的纽带即是村上先生所描述的「连带感」。
此外,有的朋友通过微信联系到我,跟我阐述心得,大致有两个意思。
其一,说我的文章有点类似“毒鸡汤”。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这个词汇的贬义程度有几何,我也从未有过哗众取宠的初衷。可能我自身就不是大众所认同的角色,但我乐在其中,也乐于分享。”
其二,说我的文字感情色彩过重。我的回答是:“是的,我也认识到自己的这一缺点,形成原因可能是我不太能收敛内心,对感情描绘不能收放自如。我会尽我所能完善自己,更多的叙述(relate),而不是宣告(claim)。
另外还有褒奖,认同,支持一类的评价。统一回复:“谢谢”。
以下是正文。
19年3月29日。
泰西路上一直在施工,铺了新的沥青。每次从上面走过,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充脑海,难受的同时,也刺激了我的一段记忆。这记忆时断时续的,很难拼凑在一起。
哦,这个味道,在禄口机场闻见过,那是在19年的元宵节那一天。
19年2月19日。
南京和昆明不一样。昆明的冬天暖洋洋的,而南京却只有七八度,没有风,冰冷的空气总是能穿过羽绒服的孔,紧贴着我的皮肤。
刚铺好的沥青散发着热,踩在上面软软的,像极了桑拿店里的地暖,就是味道实在过于刺鼻。我总觉得这东西闻多了会影响智力。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学校,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身体一沉进座位,意识就像电池没电一样模糊起来了。
半路竟然下起了大雨,我不时醒来,从廉价窗户向外看雨中的高速公路。雨点出声地猛打着窗户,沿路的房屋和路灯变得隐隐约约。路灯宛如刻在世界上的刻度,以相同的间距无限延伸开去。
意识彻底苏醒之时,我已经到校了。
“别忘了行李。”
“嗯,谢谢大哥。”我答到。
猛然间,一段记忆随着我无心脱口而出的“大哥”二字袭来。记忆中一个朦胧的身影时隐时现,我怔在了原地。
“大哥”这两个字我不是见人就喊的。去年,18年,我从学校去机场的时候,一个私车司机,我就叫的他“大哥”。
18年1月。
寒假初始,我踏上了回家的返途。
离起飞还有三个小时,我是不太心急的。搭上滴滴的私车,我吩咐司机,到不远处地铁站附近的一个理发店附近停下,我洗个头。按理来说,这是一个相对过份的要求,若他应允,则需要在理发店门口等我20来分钟。而我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且无关痛痒。
出其不意的是,他答应了。
“谢谢...大哥!”这词由心而发,他的爽快让我感到意外,另外还有一丝占便宜的窃喜。
半小时后,我回到车内,他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端着手机刷微博。见我进来,便扭动钥匙,发动了汽车。
“为什么要去理发店洗头,在学校洗好不就行了?”他沉思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出口。
我缄默,事实上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解释起来很麻烦,况且他还未必听得懂,干脆默不作声。
“其实,时间还早,你可以不打车的,坐地铁一个多小时就十块钱。”他并没有看向我,认真地操纵着方向盘,专注地看路。
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若是我说“没事,打车又没几个钱”就有了装逼的嫌疑;可若如此作答“很少坐地铁”又显得愚不可及,有悖于常理。干脆继续保持沉默。
这位大哥没有像我预期的一般投递过来疑惑的眼神,也没有蠕动嘴唇表示不快。这令我着实诧异。
东面的天空漂浮着几朵轮廓清晰的云,每朵云都镶有金边。光色看上去不太吉利,又似乎含带着好意。车子以一定的速度继续前行,传来耳畔的声音既不变高也不变地,引擎的声音也全无改变。单调的声响,加上腹中因晕车传来的恶心感,不断碾压着我的意识,碾压着我的知觉。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和司机主动说起了一个故事,旅途题材,地点昆明。
“南京机场治安不错,没有那种小孩。”
“什么小孩?”大哥问。
我把座位调低,避免自己因为刹车等意外突然呕吐。斜躺着,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去年我在昆明长水机场门前用餐,吃的是小锅米线,零星的杂酱再撒了一些绿色葱花。为了解渴,我还特意点了一杯奶盖红茶。
“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十多岁,从餐厅门外劲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递送在我脸前就开始晃啊晃。我吸了一口米线,抬起头来。
““我来自...,家中...,....,请给我点钱充饥。”与我以前见过手写的不同,这张纸是彩打出来的。
““走开走开,没钱。”
“她充耳不闻,继续晃。
“我有点烦了,用手指着门,懒得开口,示意她出去。她又用手指着我的奶茶,“嗯!嗯!嗯!”地叫着。我刚想说点什么,餐厅老板走过来,厉斥了几声,女孩这才悻悻作罢,瞪了一眼老板,跑了。”
开车的大哥笑了,“你就给她点零钱又没关系嘛,省的她继续跟着你。”
“那怎么行!你没去过昆明,你不知道,若你给了她钱,她还会继续跟你要吃的,喝的。甚至还会有她的伙伴跟风一样涌来,到时候就麻烦了。再说,她是被人指使的也说不准。”
“呵呵,这么说也是。那就不给也罢。”
“同样的还有让你买花的小孩,你买了,一堆地就围过来了,拉着裤子,走都走不开。”
“还能有这种事。”
“是的呀,电视里经常出现这种镜头,你没看过吗?”
“不常看电视...”
他还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看路,我认为他不太认同我的观点,也就终结了这个话题。
“你吃烟吗?”我问他。
“吸的。”
“那好,那我们就都吸,这样谁也不干扰谁。”
我从兜里掏出白万宝路,递给他。顺带的还有我形影不离的zippo打火机。
火机声音清脆,声波从烟尾伊始,不断撞击着空气中的分子,一路传到他耳朵里。
“飞机上不是不允许带火机吗?”他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用我的火机点烟。
“哎呀我去,是呀,这茬我怎么给忘了。”我有点慌了,一向自诩心思缜密的我,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疏忽。
“那怎么办啊?那我不是凉凉了?”
“你可以把它藏在机场的花盆里。等你开学时候再去取。”
“这怎么行?”我有点哭笑不得。
“扔了吧。”
“诶,你可别逗我啊,这火机上千呢,跟机票一个价。说扔了就扔了?”
想不到他还是幽默的。
“嗯...还有一个办法。”他似乎有所顾虑,“你可以把火机放在我这里,开学时候我再还你。”
我坐正身子,从包里取出一瓶水,喝着这温吞吞的液体,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大哥”。老实说,他的长相有些特别,或者说无论以怎样的好意来看都不算端正。额头宽宽大大,鼻子却又圆又小,脸颊上黑黄颜色不一,耳朵也跟我的不一样。总的来说五官搭配有点引人注目,甚至不妨说近乎胡来,但整体印象绝对不坏。看上去本人即使不对自己的容貌欣赏有加,也已经完全接受,相安无事。
可我向来都是以最坏的打算来度量他人的。我由此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若是他拿了我的火机,从此了无音讯,那不是白白占了千块的大便宜?若此,我该怎么办?记住他的车牌号码,等他违约了就提刀上门?但好像没有其他办法了。丢了?太可惜;藏起来?跟丢了没区别;给他?
他看出了我的疑虑,不妨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愿意就算啦,我只是建议。”
“没有没有,没有不愿意的。如果真能替我保管一个月,再好不过。谢谢大哥!”我把火机递上跟前。我想好了,即使他不还我,那就当丢了;他要是发善还我了,那不是惊喜吗。
“嗯。可以免费体验一个月zippo。”他好像很开心。
我没再接话了,事实上,也没话说了。我闭上眼睛,重新审视心中的围墙,确定没有露出任何的缝隙之后。小憩。
到了,他车停得很慢。我冲下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说实话,旅途并不愉快,尤其是对于我这种天生晕车的倒霉蛋来说。但我不确定,这“不快”是否还掺杂了其他的一些什么元素。
“别忘了行李。”他头从窗里探出来。
“嗯,谢谢大哥。”
冰冷的世界,大多数人都是冷漠的。我想,这个世界已经足够危险了。人们不会给予,不知感恩,不懂回报,勾心斗角,利益攸关。
可偏偏就有那么些另类!
18年3月,寒假结束,我回到学校。第一个周末,我拨通了备注zippo的“大哥”号码,无人接听,再次拨打,同样无人接听。我心里甚至没荡起任何波澜,似乎习以为常。放下电话,不再矫情。
当天夜里,我收到了这样一条短讯,不是蓝色的imassage,是绿色的massage:
“同学你好。真不好意思,我今天白天有事情,没接到你的电话。明天中午一点,我亲自将火机送至学校门口。不见不散。”
第二天中午一点,他如约而至。这次不再是黄色破旧TAXI,换成了凯迪拉克XTS。
“哎,还说体验一个月呢,结果用的第三天就没油了。”他微笑着把zippo递在我手里。
“过两天,过两天我请您吃饭,大哥!”
“哎..不用不用,多大点事。”
“哎..要的要的,谢谢你替我保管。饭是一定要请的,这样吧,下周六,我给您打电话,不见不散!”
“哈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握住他的手,很暖,感受不出茧子。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似乎顺着血管融入了我的身体,只觉着周身舒畅。
时间回到现在。
2019年3月29日。
我在偶然间翻阅通论录时,看到了熟悉的“zippo”。我曾是这样给他做的备注,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想起那个消失的“周六之约”。
拨通了他的电话。那端传来喧嚣的马路声,他放大音量:“你好,请问谁呀?”
我没说话,他继续:“您好,是要租车吗?”
“...”
“喂?喂?”
我下意识马上挂断电话。恐惧的感觉如影随形。声体不由自主地抖动着,眼前时不时一片漆黑。这些在空中飞舞的黑色条子,在视网膜前不断放大,又折叠;放大又折叠,直到变成手掌大小。我有点喘不过气。
一小时后,我写下了这些文字,中途未曾停顿。
脑中突然响起又挥之不去的,是安溥的吉他声:
“活到现在,放眼望去日子已是多么地安全。可我为什么觉得那么的,那么的危险。”
“危险的在狠狠地咬我,但不露脸。”
“危险的是我冷漠的心啊,你汗湿的手。”
荷尔德林云:“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拯救”。
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些不合群不安分的灵魂,不被世俗所侵扰,不盲目从众,不畏寒冬,拼命散发着热。
我不愿接受,
可根本无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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