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作品是用来探讨各种复杂命题的绝佳载体,作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塑造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与道德标准,因此在很多科幻作品中经常会涉及到哲学式的思考,这里是最佳的实践平台。
美国作家乔治·雷蒙德·理查德·马丁就是这样一个好手,作为一名擅长撰写奇幻、科幻和恐怖小说题材的三栖作家,马丁曾在自己的多部作品中,成功塑造了一个“一千个世界”的系列背景,他的成名作《光逝》就诞生在这样一个背景之中。
《光逝》于1978年入围了雨果最佳长篇小说奖提名,是马丁早期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而大名鼎鼎的《冰与火之歌》则堪称马丁的巅峰之作,有很多评论家认为,1994年开始撰稿的《冰火》是马丁多年写作经验的集大成之作,里面那个“架空的世界”已经在马丁脑海中存在了几十年。
而相对《冰与火之歌》的大卖,《光逝》这样的马丁早期代表作品则显得沉寂很多,其实在笔者看来,就可读性和艺术性来说,《光逝》相对《冰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我们来谈谈这两部相差近二十年的作品。
冰与火之歌背景设定:
《光逝》的故事发生在一颗叫做沃罗恩的濒死之星,它在书中象征着世界秩序的崩坏和美好事物的逝去,也是大背景中不同文明冲突的风暴中心,是主人公们情感纠葛的交织点。
本书的视角人物德克来自阿瓦隆,文化背景和道德观念和地球相近;
主角之一的加恩来自卡瓦娜高原,那是一个崇尚暴力的偏远星球,但他曾在阿瓦隆逗留和学习,受到了不同文化的影响,而他的“特恩”(相当于血盟兄弟)— 盖瑟是一个传统的卡瓦娜人,推崇古老的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
女主角格温曾是德克的爱人,后来离开德克,成为了加恩的“贝瑟恩”——属于他并受他保护的女人;
格温的好友鲁阿克则来自奇姆迪斯,他宣称反对暴力,却奉行利用敌人的敌人去打击敌人的哲学。
一个为了曾经的誓言,为了寻回过去的回忆来到这里的男人。
一个不仅在传统道德和追求真理之间纠结,也在爱人和兄弟之间挣扎的男人。
一个徘徊在过去与现在,看似已经往前进事实却停滞不前的女人。
一个可以为了爱人默默付出,却不为人所理解的男人。
他们在一颗注定陨落的流浪星上,在传统与自由之间,在爱与欲望之间挣扎,抗争注定逃不过的命运。
《冰与火之歌》则发生在一个以古英格兰七个王国为雏形虚拟出来的中世纪世界,在西方的“日落王国”——维斯特洛大陆上,讲述那里的人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的遭遇和经历。
整个故事通过不同人物的第三人称视点(POV写法)来进行叙述,每个视点的主观性都很强。
写作特点:
与《冰与火之歌》不同,作为早期的代表作品,《光逝》在人物的内心描写上花了大力气,如诗句一般的语言,丰满的人物情感都是这部作品的典型特色,因此被评为史上十大浪漫太空歌剧。包括对于环境的细节描写都令人叹为观止:
“德克依稀分辨出地平线处那排高山,那是道参差不齐的黑色屏障,自平民区向上攀升,直至遮蔽了低空的星辰。一道血色闪光在某座高山顶端驻留不去,随着他们接近,它也逐渐增长,变得更高、更长,可亮度没有分毫变化:它保持着那种暗淡而骇人的红色,不知为何让德克想起了呢喃宝石。”
“也许这座城市此刻就在梦中。倘若如此,那么这次沉睡将是它的最后一次。它的拱顶大厅寂静无声,花园变成可怕的密林,很快即将化为墓地。欢声笑语曾充斥于街角巷尾,可如今唯一的响动便是风卷枯叶的飒飒声。坐在桥底时,德克忽然想到,如果说拉特恩城正濒临死亡,那么“第十二个梦”已然入土。”
“说着,她哭了,泪滴颤动着缓缓流下她的面颊。克莱妮.拉米娅应和着她的哭声,高塔哭诉着它们的挽歌。可它们也在嘲笑她,就好像在说:啊,我见证了你的悲伤,可悲伤并不比其它事物更具意义,痛苦也和欢乐一样空虚。尖塔哀号,纤细的格栅疯狂大笑,而远方的低沉鼓声响彻依然:咚、咚、咚。”
书中这种如诗如歌剧一般的描写比比皆是。
《光逝》采用了第三人称写作手法,以德克为主角身份出发,从他的视角见证了每个人悲观离合,因此更多的大量内心描写集中在主角身上。
而《冰与火之歌》则是POV写作手法的代表作品。在不同章节用不同的人为主视觉,随意切换,这是马丁采取的策略,通过这种手法, 他让读者变成了上帝视角,除了看到全局,也更突出个体。在整体的情感表达上更加深入人心。
作为宗师级别人物,马丁的一大特点便是他擅长刻画出了饱满的人物形象。这点在两部作品中都体现的淋漓尽致,《光逝》中德克直面命运的勇气,格温无可奈何的懦弱,加恩的彷徨与纠结,盖瑟的坚守与崩溃,鲁阿克不被理解的圆润狡猾。《冰与火之歌》中更是精彩,大量篇幅的人物细节描写,背景探索都令人叹为观止。看到这两部作品,更让我想起了另一部科幻史诗作品:田中芳树的《银河英雄传说》。
它们都打破了“美丽即善良、正义,丑陋即奸猾、邪恶”,展现的是血淋淋的现实。人无善恶,只有选择。
尝试探索的人性:
在《冰与火之歌》里,表面来看,“冰”象征着小说中的北方力量,“火”象征小说中的南方力量。但实际上,“冰”与“火”正是人性的最好诠释:人本性其实并无善恶,每个人作出的决定都是为了生存,无论背叛抑或忠诚,奸猾还是奉献,在命运之手面前,都是任凭摆布的棋子。
《光逝》中也是如此,加恩爱着他的“贝瑟恩”格温,也和他的“特恩”盖瑟是血盟兄弟,有着不可分离的兄弟友谊,同时他对格温的前男友德克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尝试在不同的文化、不同信仰中的三人中调和。在本书中,加恩是一个相对完美的英雄形象,他勇于探究历史的真相,尝试推翻几千年来的约定俗成的文化,他对格温的爱是坦荡的,对盖瑟的爱是真诚的,对德克的态度是复杂但温和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命运的摆布下,最后亲手击落了兄弟盖瑟的飞梭。
再反过来看《冰火》:
兰尼斯特家族的长子詹姆斯,“弑君者”。前疯王都铁卫,曾发誓要保卫国王,却最后从背后将其杀死。与瑟曦的乱伦被人视为耻辱,可他却是书中最有人情味的人之一。
小恶魔提利昂:拯救了君临城,但他的父亲泰温非但没有给予提利昂应有的奖励,反而撤除了提利昂的职位,无人为他辩解。想不到愿意为他出头的人竟然是马恩家族,兰尼斯特家族的仇敌。而这次出头仅仅是为了姐姐报仇。多么讽刺的一幕。
两部书出了带给读者无与伦比的阅读体验,同时也告诉读者:人性是复杂的,每个人都在命运的安排下,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它们都否定了个人英雄主义,那些认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问题,相信人定胜天的。如同德克相信他可以带回格温,加恩相信他可以改变历史,如同《冰光》第一卷中完美的艾德史塔克相信自己可以拯救朋友,拯救国家。
如果说《光逝》讲的是人的人性,那《冰与火之歌》就是站在上帝视角看人性。
让我想起了日本漫画家三浦健太郎,他的成名作《烙印勇士》中有这样一句话:
在这个世界上,人的命运是否真的被某种法则掌控着呢?
神之手是否真的存在呢?
但至少可以肯定,人类连意志上的自由也得不到。
我们还以为我们都是游戏里面的主角,单打独斗,可以拯救世界。直到屏幕上打出了GAME OVER,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别说救别人,很多时候我们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我想,这是马丁一直想通过他的作品,带给我们的思考。
如《光逝》中德克的誓言:
“Send this memory, and I will come. No matter where I am, or when, or what has passed between us. I will come, and there will be no questions.”
我想,应该在后面加上一句:
“No matter what the end i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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